第14章 起 義

第14章 起 義

第十三章起義

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7月的雨季總是陰雨綿綿。

在泗水郡蘄縣大澤鄉一支900人的戍卒隊伍正被押往漁陽服役。當他們走到半途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大暴雨,這場暴雨將會改變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因為根據秦朝律法的規定,如果不能按期到達目的地,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最嚴厲的刑罰——斬首。(失期,法皆斬)

最為緊張的就是兩位小屯長——陳屯長和吳屯長。陳屯長名叫陳勝,字涉,陳郡陽城人。他的出生很卑微,年輕的時候受雇耕田,勉強能夠糊口,但他對自己的命運從來沒有屈從過。他渾身充滿熱血,心中對未來充滿憧憬。他始終堅信,終有一天會擁有榮華富貴。儘管身邊的夥伴都笑話他,認為他整天做白日夢,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多少斤兩,連田都耕不起了,還學人家談什麼夢想。

但是陳勝從未懷疑過自己,英雄總是孤獨的,是不被世人理解的。他認為身邊的夥伴都是些平庸之輩,不足以成大事。偉大的夢想總是被平庸者嘲笑。

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陳勝暗自嘆息道。

但他沒想到,還沒有等來飛黃騰達,卻惹上了大麻煩。老天爺似乎對他開了個玩笑,逼得他走投無路。如今,逃亡也是死,反抗也是死,不如博一把。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再不反抗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他的想法與同事吳屯長想的不謀而合。吳屯長,名叫吳廣,字叔。與他算是同鄉,陳郡陽夏人。他們沒有猶豫,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打著秦朝皇子扶蘇和楚國將軍項燕的名義,舉起反抗秦朝的旗幟。世間都傳聞皇子扶蘇當時並沒有自殺,而是領兵隱藏在外。當今皇帝胡亥是少子,無德無能,不配執掌天下。

他們故意激怒領隊的將尉,並將其殺害。隨後,他們又煽動同行的戍卒,與其大家一起等死,還不如奮力抵抗。反正都是死,博一把或許還能成就一番事業。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支900人的戍卒隊伍瞬間就轉變成為了亡命暴徒,他們要向世上最為龐大的帝國挑戰,這幾乎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因為他們連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最硬的就是這些毫不起眼的竹竿。當時,嬴政下令將民間所有兵器都運往首都咸陽集中銷毀,全部熔鑄成樂器和銅像,民間連一把鋒利的刀子都見不著。

既然這樣,那就拿竹竿當武器吧!他們削木為兵,揭竿起義!陳勝自立為楚王,表示作為楚國的傳人,與秦朝決裂。隨後,他們殺害了多名地方政府官員,並迅速佔領了幾座城市。

這股浪潮很快就波及到其他郡縣。在此後的兩三個月內,全國各地普遍出現了殺害地方政府官員和奪取城市的局面。很多郡縣子民紛紛殺了當地政府官員,以響應陳勝、吳廣的號召。

一場兵變迅速引發了全國的暴動。

【陳勝】

陳勝終於實現了他多年的夢想,他的目標就是要當上王侯將相,享受榮華富貴。坐在郡府的陳勝望著豪華的宮邸,穿著威武的軍服,揮動著手下士卒,他覺得非常滿足。

當昔日的躬耕夥伴前來投靠時,楚王陳勝顯得異常自豪。從他們羨慕和驚訝的眼神當中,陳勝知道曾經受到的嘲笑和鄙夷都已經消解,什麼面子都回來了,臉上特有光。做人爭的就是這口氣。

不過,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絲毫經不起考驗的。小夥伴們還想著像往常那樣勾搭著陳勝的肩膀,開幾句渾色的小玩笑,或者撩起褲腳和陳勝吹牛逼。這些都已經是陳勝所不能容忍的,他們可能覺得是舊情,但陳勝卻覺得他們不懂尊卑。今時今日的陳勝已經不再是那個灰頭土臉的耕農,而是手握重權的楚王,沒有人可以再對他說不,也沒有人敢對他動手動腳。

當小夥伴們向周邊的將領說起楚王陳勝的舊日往事時,陳勝覺得他們觸碰了自己的底線,嚴重損害了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威,這些人怎麼配作楚王的朋友。於是,楚王陳勝揮動著手中的權力,舉起刀子向著曾經的小夥伴。這些小夥伴們萬萬沒想到,滿以為可以前來投靠那個口口聲聲說「苟富貴、勿相忘」的楚王陳勝,最終他卻翻臉不認人,還成了他刀下的亡魂。(***在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用粗重的紅鉛筆在《史記》上批註了兩個字「一誤」。)

楚王陳勝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此時人生的意義就在於享受。推翻殘暴的秦朝,這不是他的目標。

就讓我好好做個楚王吧。

【項氏家族】

雖然陳勝不想推翻秦朝,但其他很多人想。特別是那些失去國家的王室貴族們,他們希望重拾昔日的輝煌,恢復遠去不久的戰國時代。這其中就有一群楚國的貴族——項氏家族。

項氏家族,是楚國世代的名門望族,世世代代出任楚軍將領,曾受封於項地。他們並沒有遵照秦朝中央政府的政令,遷移到首都咸陽,而是四處奔波,卻一直滯留在楚地。

為首的兩位是項梁、項籍兩叔侄。他們肩負起了振興家族、振興楚國的重任。籍著這股反秦浪潮,他們感到時機已經到來。

項籍,字羽,故楚國泗水郡下相縣(今江蘇宿遷市)人。他就是後來成為西楚霸王卻又瞬間隕落的悲劇英雄,引得後世千年的哀嘆。他的血液里流淌著楚國貴族的氣息,終其一生都以貴族自居。

他出生於秦楚交戰的關鍵時期,軍事戰爭是那個時代的主題。而且他出生於軍事家庭,祖父就是赫赫有名的楚國將軍項燕。他自幼就習讀兵書,練習劍法,思慮謀略,熏陶在楚國最濃厚的軍事氛圍里。可以說,他的一生都與軍事為伴。如果沒有後來那場滅楚之戰,項羽很可能會繼承祖輩的職位,成為一名出色的楚國將軍,執掌楚國軍事,與秦國對抗。雖然後來他也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楚國將軍,並與秦國對抗,歷史就像是拐了個彎。

如果以貴族的標準來看,小項羽的學習無疑是沒有達標的。苛刻的長輩們認為他的學習態度極不端正,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一會學書,一會學劍,今天學這門課,明天學那門課,但哪樣都不精通,哪樣都學不透,不肯下苦功夫。這並不意味著項羽是個不學無術之徒,畢竟與平凡家庭的劉季相比,他的起點本身就很高。在楚國貴族學院裡面拿個中等成績,也會比其他普通學校的優等要好。

9歲那年,是項羽人生的轉折點。因為在那場最為關鍵的秦楚世紀之戰中,最為引以自豪的家族領袖、楚國將領項燕被秦國的將軍王翦擊敗,后不得不自刎身亡。隨後,他的國家楚國也完全被秦國吞滅,自己也變成了秦朝一名普通公民。

年紀輕輕的項羽在叔父項梁的護領下,開始了東奔西跑的流浪生活,居無定所。他的叔父項梁是將相之後,生性剛強,曾經因為與他人發生爭執而將對方殺害,后不得不逃亡至江東吳中。(老子領兵打戰殺一萬人都殺過,殺你一人又如何)

項羽的童年就在江東渡過,而他也一直以江東子弟自居。顯然,他對這裡的感情很深厚,視這裡為自己的故鄉。在江東,他度過了人生最為恰意的青年時光。他身高八尺有餘,長得英俊威武,力能扛鼎,才氣過人。吳中的子弟都圍著他轉,視他為大哥,他也很沉浸在這種眾人擁簇的氛圍里。

他的叔父項梁在這裡也受到了格外的尊崇,因為這裡的楚國遺民都視他們為楚國貴族之後,對他們高看一眼。就連後來到此任職的會稽郡守也不敢怠慢他們,一直將他們視為座上賓。(秦朝的政治教育在這裡顯然失效了。)

但叔父項梁看得很清楚,他與郡守之間的感情是建立在身份地位的基礎上。郡守視他為貴賓,只不過是懼憚自己在這裡的威望,畢竟這裡的楚民對他們依然很有感情。而他與郡守結交,也不過是為了穩住自己的生計。如果郡守強硬些,絕對可以莫須有的罪名將項梁逮捕下獄,但太平日子裡,誰又會想挑起事端,去惹這個麻煩呢。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

項梁卻沒有給郡守這個選擇的機會。當他知道陳勝、吳廣的隊伍發出起義的號召時,項梁知道自己等待的時機已經到來了。郡守代表秦朝中央政府在地方的勢力,如果不把郡守控制住,那麼就沒有反抗的資本。

這天,項梁照常來到郡守的府邸,準備與其攤牌。但令項梁沒想到的是,身為秦朝政府高級官員的郡守,知道遠方傳來暴動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不是如何穩定當地的政治形勢和社會安穩,反而也想領兵反抗秦朝中央政府。都已經是封疆大吏了,難道他也想進駐咸陽當皇帝嗎。(其實史記記載的這個故事本身就很值得質疑,會稽郡守完全沒必要這麼做。他沒有理由冒這麼大風險去對抗自己的上級,而且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一位落魄貴族的身上。這極有可能是項梁在反秦初期精心編造的籍口,目的就是讓外人覺得是郡守有意叛秦,而自己不過是替秦朝除掉一個叛徒。)

面對郡守的拉攏,項梁腦海里有過些許遲疑。但很快,他就作出了自己的決定。表面上他答應了郡守的請求,與他共同起義奪取天下。但轉身後,他即召來自己的侄子項羽,將郡守殺害。項梁心想,身為楚國將相之後,何必要委屈在你一外人手下,更何況你自己也沒有多少勢力,沒什麼利用價值。

此時的項羽已經24歲。聽見叔父的召集后,他毫不猶豫的闖進郡守的府邸,乾脆利落的拔出隨身攜帶的利劍,將郡守的首級割了下來,完全沒有給他交待遺言的機會。

隨後,叔父項梁手持著血淋淋的郡守首級,步出府邸,向會稽郡的政府官員們宣布,他們的首領已經被殺害,這裡已由他們接管。

一支由江東子弟組成的8000人隊伍迅速組建起來,浩浩蕩蕩的向著首都咸陽出發。他們明確提出要推翻暴虐的秦朝政府,恢復楚國的輝煌。

我要把曾經失去的東西都奪回來。

【劉季】

劉季在逃難的這段日子裡,生活過得並不孤單,也不暗淡。之前那些被他解放的囚徒,不僅沒有離開他,反而繼續跟著他逃命。後來又不斷有亡命之徒前來投靠他,竟然集聚起一支近百人的隊伍。

他們並沒有完全與外界斷絕聯繫。他們甚至能夠隨時與家人溝通聯繫。他們不是被逼上梁山,不用打家劫舍,也不必挖草根吃野草。家屬暗中對他們進行救濟,隨時有伙食供應。在他們眼裡,他們只不過是換個地方度假。等過了這個風頭,改名換姓,自己或許能夠回到家鄉繼續耕田。

大澤鄉900名戍卒叛變的消息,他們早已經知曉。但他們並沒有像項梁、項羽那般興奮,因為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個機遇,並不覺得自己能夠做什麼。他們以為自己只是歷史的吃瓜群眾,看看熱鬧就好了。但歷史的重任註定要落在他們的肩上,想逃也逃不了。

聽聞周邊許多同僚被當地居民殺害,局勢一天天失控,沛縣的縣令極為緊張。他很害怕自己也會像其他郡縣的長官那樣被殺害,畢竟他在這裡毫無根基。秦朝的中央政府是靠不住的,等自己的報告呈上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迴音,不知道上級會不會怪罪自己。而且,現在沛縣依然風平浪靜,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向上級報告,更不可能要求上級派兵保護沛縣。

他只能向兩位最親近的下屬傾述,因為他在這裡沒有任何根基。但這兩位下屬並沒有真正把他當上司,更沒有把他當朋友。這兩位下屬名叫蕭何、曹參。

蕭何,沛縣本地人。此時正在沛縣政府擔任主吏掾,負責操辦沛縣一切具體政務,是縣令的得力助手。曹參,沛縣本地人。此時正在沛縣政府擔任獄掾,負責沛縣的司法事務,是蕭何的下屬,像劉季私放刑徒這樣的案子就是由他經手主辦的。他們與劉季都是好友,經常與劉季一起吃飯喝酒、談天論地。(劉季應該沒有帶他們去大嫂家蹭飯……)

縣令把他們兩個叫來,想與他們商量如何應對當今形勢。縣令甚至想過,要不率領沛縣子民向陳勝投降,把沛縣交出去以求自保。

蕭何和曹參對縣令這個提議感到一絲震驚,又覺得有些疑惑。他們不知道縣令到底是真心想背叛秦朝,還是以此來試探自己。縣令是不是以為我們和暴動隊伍有什麼勾結。

他們兩人相互對望了一會兒,向縣令直白說道,你是秦朝的政府官員,就這樣背叛秦朝恐怕不妥,而且沛縣的子弟也不會信服。要不把沛縣那些亡命之徒召回來,由他們牽頭。這樣進可攻,退可守。(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願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眾,眾不敢不聽。)

此時的縣令已經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慌恐不安,根本就沒有了主意。他只能勉強同意蕭何、曹參的建議。

蕭何和曹參相視一笑,內心暗喜。因為他們知道,縣令是真的已經到了窮途末路,而求教於他們。

很快,他們就派人去聯絡流亡在外的劉季,把這一消息告知他。48歲的劉季迎來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劉季】

後世的史學家通常認為秦朝的法律嚴峻冷酷,生活在秦朝的人們必定是水深火熱的。但其實,中央的政令究竟有多少能夠得到堅決執行,又有多少能夠在基層落地生根。特別是在二世皇帝胡亥上台之後,中央政府到底還有多少權威,司法制度是否還能夠不折不扣的執行,這些都是未知之數。

比如,連坐制度,在泗水郡這裡執行得就不是那麼徹底。劉季私放囚徒,怎麼說也是個重罪,怎麼說也是件要案,但他並沒有被逮捕入獄,也沒有被全國通緝,而他的家人和鄰居也沒有受到嚴重懲罰。雖然劉季的妻子曾一度受牽連入獄,當很快就被釋放了。原因就是蕭何和曹參在背後操縱。

作為沛縣主吏掾的蕭何,和原本負有追捕職責的獄掾曹參,知道劉季犯案之後,不僅沒有嚴格執行中央的政令,反而還暗中資助劉季。這些情況縣令很難說是完全不知情的,既然知情,但他卻不敢有所行動,因為他害怕遭到當地民眾的報復。他甚至可能連上報的勇氣都沒有。只有等上級過問,為何幾個月前的那批苦役還沒有押送到咸陽?這時候他才以各種理由來搪塞,屬下真的不知情,或許他們在途中遇到什麼禍事,以致延期未至。

而泗水郡的高層似乎也完全沒有留意到這些性質惡劣的政治事件。二世時代的秦朝政府顯然出現了庸懶散的現象,全國各地出現權力真空。

後來,泗水郡高層被轄區內的暴徒所殺,而這些暴徒是由一名逃犯率領的。他,就是泗水亭亭長劉季。

【劉季】

剛聽說可以回沛縣的時候,劉季的心情是激動的,雖然他可能還不知道為什麼可以回去。回到沛縣前,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做造反這麼偉大的事情,而且是造秦帝國的反。他只是一心想著要回去。

當劉季率領這群亡命之徒回到沛縣城邊的時候,縣令卻下令關起了城門,不讓他們進城。縣令突然反悔了,還打算把蕭何和曹參抓起來,交給上級政府處理。

在這個關鍵時期,他們煽動沛縣子弟,把縣府圍起來,並把縣令殺死。又一名秦朝基層政府官員被當地暴動民眾殺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他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名普通公務人員。

沛縣一支3000人的年青革命隊伍迅速組建起來,為首的正是劉季。從今日起,劉季必須開始學習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反秦革命人士。

暴動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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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漢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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