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來執拗

NO.32

在不熟悉的地方待久了，就算整天面對的是山珍海味，胃口也不會好。

我是真的想回家了，我準備回家以後利用寒假剩下的時間好好複習上學期的功課，當然還得預習下學期的課程。班裡的其他同學在班主任的威逼利誘之下，寒假也沒能好好休息，參加了學校老師組織的寒假輔導班。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我覺得這裡也沒有特別好玩的地方，霧霾還特別嚴重！」趁著休息的間隙，我對家寧姐姐說。

家寧姐姐笑了笑，「你想走的話，我們明天就可以回去。不知道小傑想不想回去啊？」說完看了看一旁在啃鴨脖的鐘小傑，在北京的這幾天，他除了吃就是吃，就沒讓他的嘴閑著。

「我隨大流…你們回…我就回，不過…回家以後又得整天看見爸爸那張臉，感覺好…不自在。」因為鴨脖太辣的原因，鍾小傑話都說不利索，說話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音。

「回去以後你們可以來我家啊，我給你們做飯吃，不然的話我一個人在家還得整天點外賣。」

NO.33

我不記得那天話題是怎麼扯到了三叔和三嬸的故事上面，只記得家寧姐姐給我們講了一個很感人的故事，平凡且真實。

有一次鍾小傑問媽媽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家寧姐姐的媽媽，結果被警告說在這個家裡尤其是在三叔和家寧姐姐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提這件事。在那之後我和鍾小傑再也沒敢提過。

家寧姐姐說，小的時候她也會吵著鬧著問爸爸：「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只有我沒有？」一開始她以為是媽媽拋棄了自己和爸爸，為此在心裡偷偷記恨著媽媽。爸爸每次應酬完喝多了回到家，躺在沙發上說胡話，總會喊「淑雲」兩個字，她知道這肯定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後來她問奶奶「淑雲」是誰，奶奶告訴她，「淑雲」是自己媽媽的名字。

三叔生意忙，沒有時間照顧她，正式上學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奶奶家。關於三叔三嬸的故事是九歲那年她轉學去外地讀書之前奶奶告訴她的。

「爸爸從小到大一直是家裡面最不讓人省心的一個。上學期間逃學，工作后頂撞上司，還把同事打得住進了醫院，什麼混事都干過，直到和媽媽結婚才總算穩定下來。奶奶說：「在老家有句祖宗傳下來的老話：成家立業了，男人也就真正長大了」，所以爺爺奶奶托親戚朋友給爸爸介紹對象。

在當時那個年代還不流行自由戀愛，當然也不再流行包辦婚姻，而是「小見面」，和現在相親差不多。爸爸平時大大咧咧的一個人，「小見面」的時候見了媽媽的面連話都不好意思說，都是媽媽問一句爸爸答一句。

沒想到聊著聊著兩人就聊出感情了。

「閃婚」那個詞在當時還沒有流行起來，閃婚的方式卻很早之前就流傳了下來。男女雙方見面相處不出兩個月，覺得對方合適便開始準備婚事。

認識不到兩個月，爸爸媽媽就這樣「閃婚」了。

爸爸年輕時脾氣不好，看誰都不順眼，唯獨媽媽除外。按他自己的話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凶不得，要寵著。

70年代的人還不懂原來這就是一見鍾情。

奶奶說，在老家流行的是大男子主義，什麼事都是男方說了算。偏偏媽媽是個有主見的人，雖然性子慢不喜歡發火，但骨子裡有一股倔勁，決定好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當時爸爸和別人合夥做生意，有賺也有賠，日子勉強過的下去。而媽媽呢，已經懷了身孕，但是她不想一直閑著，準備自己在小鎮上開一個雜貨鋪，本來以為爸爸會支持她，結果卻失望了。

開雜貨鋪遭到了爸爸的強烈反對，本來已經懷有身孕，現在還要開什麼雜貨鋪，爸爸第一次覺得媽媽不懂得體諒人。

其實媽媽是看到爸爸太累，每天早出晚歸喝酒應酬，害怕自己成為他的負擔，所以想開個小小的雜貨鋪，哪怕掙不了很多錢，能掙多少算多少。

爸爸到底沒有攔得住媽媽，雜貨鋪沒有半個月就風風火火地開業了。媽媽是個要強的人，開雜貨鋪的錢沒有找爸爸要，是她自己從娘家借來的。

就這樣，他忙他的，她忙她的，誰也不低頭，日子還是像以前一樣。

自己快出生的時候，爸爸的生意血本無歸，所有的錢全被合伙人騙走，那段日子他差點沒扛住，精神渙散，鬍子也不刮，日子過的渾渾噩噩。

我一直覺得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雖然我沒有見過她。一個柔柔弱弱即將臨產的女人竟然可以讓原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爸爸重新振作起來。

我出生那天，媽媽因為難產去世，這次爸爸沒有倒下。他對奶奶說「媽，別擔心，我沒事。淑雲前幾天給孩子取好了名字「鍾家寧」，這孩子以後得多麻煩您和我爸照顧了。」

我滿月以後，爸爸招呼沒打，一個人跑去了深圳，到了那給爺爺奶奶打電話，爺爺奶奶在電話這邊急得不行，爸爸一個人在電話那頭哭得稀里嘩啦。他說要在我懂事之前多賺些錢回來，以前委屈了媽媽，以後不能再委屈我。

等我懂事一點，他真的回來了，而且帶回來很多錢，沒有人知道在深圳的那幾年爸爸是怎麼熬下來的，他也從來沒說過。

後來他捨不得我，再沒有回去深圳。雖然我們現在關係很好，但是他剛回來那幾年我不怎麼喜歡他，或許你們永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突然出現一個很陌生的人想要接近你，有人告訴你，他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但是你卻對他一無所知，這時候你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害怕。」

家寧姐姐說完摸了摸眼角的淚水，那一瞬間，我好想抱住她，原來我小公主姐姐從小沒有媽媽，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三叔人挺好的啊，我覺得他就像暖男，比我爸爸好多了。」鍾小傑說道。「三叔脾氣好而且小時候經常給我買玩具和好吃的。」

「慢慢地我也很喜歡爸爸，他拿我當寶貝，雖然沒有媽媽，但是他給我的愛是普通家庭爸爸媽媽的兩倍還多，並不只是物質上，還有心靈上，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爸爸。」家寧姐姐說話的聲音有了一絲變化，好像快哭了。

「姐姐，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鍾小傑信誓旦旦地說。十八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他正兒八經地說話。

「額……是姐姐保護你還差不多吧，姐姐好像是跆拳道黑帶。」我說道。

「哥，你怎麼這樣，作為一個男子漢，難道不應該保護我們親愛的姐姐嗎？」鍾小傑反問道。

「好好好，以後就你們倆來保護姐姐了，我的寶貝弟弟們。」

「去掉『們』，咱們家只有我是寶貝，哥哥不算。」鍾小傑一臉得意地說。

「我去，你這傢伙是真的不要臉，不過看在你可愛的份上，原諒你了。」

「哥，我愛你。」聽他說完這句話我差點沒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