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昂貴教訓

沈佳音斜睨了他一眼，那雙染了酒氣的眸子如今眼波流轉，有種讓人無法逼視得美艷動人。她一笑，那股子漫不經心的散漫態度勾的旁邊幾桌男人頻頻側目：「怎麼，怕我喝多了給你添麻煩？你放心好了，我連自己會喝多這一點都已經考慮到了，不然我幹嘛把你叫到我家附近來？你說是吧？」

封燃輕輕的皺了一下眉頭：「那你跟我說說你公司里的事吧？」

沈佳音一挑眉，樂呵呵得問道：「怎麼，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封燃抿了抿唇，反問一句：「是啊，你不願意說？」

沈佳音懶懶一笑，說道：「這故事不好聽，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就是一群傻乎乎的程序員加班加點的干出一個方案，好不容易就要簽約了，唉，就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事——項目領導人品存疑，對方公司不同意簽約。公司內部呢，覺得這個案子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合作，要是為了這麼一個人身上的污點就把這個合同搞砸了，那就太划不來了。董事會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團隊踢出局。這個時候老闆說了，自己老婆要拉個草台班子，用這個班底去簽約，潛台詞呢就是以後這合作就沒之前那群傻乎乎的程序員什麼事了。那個項目組的領導人當然不樂意了啊，當場就跟老闆吵了起來。」

她喝了一口啤酒，用講故事的口吻繼續說道：「當時她就覺得，這是他們自己人努力了那麼久的成果，就像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孩子一樣，怎麼能隨隨便便的交給別人呢？可是她忘了一點——在龐大的資金流面前，在利益和資源互換的背景下，所有普通人的努力就都不值一提。她的合伙人雖然沒有主動在背後插她刀子，但是合伙人的小舅子來了個釜底抽薪，經過他的手將合同拿下來，直接把合作項目簽給了他姐姐，別人如果想沾手，就必須給他姐打工。所以對之前的那些傻乎乎的程序員來說，之前的那些努力、溝通、協商以及受過的委屈和咬著牙挺過來的路，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沈佳音抬頭瞧了他一眼，仰頭將剩下的半瓶酒喝光。

帶著氣泡的小麥味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有一種疏通身心的痛快感覺。

「我一直覺得，我們在這個社會上討生活，每走一步路都是一種不一樣的收穫。」封燃說道：「這個團隊之所以會被這樣的事打個措手不及，只能說明這個團隊在發展的過程中太一帆風順了。他們只是簡單地認為自己的水平過硬就一定會碾壓所有的競爭對手，拿到最終的合作機會，這實際上有些幼稚。如果他們真的因為這件事一蹶不振，你就應該考慮一下他們是不是過於依賴項目組領導人的問題了。他們單純的認為自己的領導會解決掉所有的麻煩，他們只需要敲敲代碼就能高枕無憂，這和溫水煮青蛙有什麼區別？他們忘了商場里還有利益交換這种放在明面上的潛規則，那麼現在被人挖走的這一個項目就是給他們敲響的一個警鐘，提醒著他們要把自己腦子裡的那根發條擰上，落實合同也要迅速，不然就會給別人可乘之機。你看，這都是花錢買來的教訓，那麼珍貴，你怎麼能說它完全沒有意義？」

他這番話說出來，竟然將一直以口才為榮的沈佳音說的啞口無言。

封燃沒再抓著這件事不停的說教，似乎從上一次酒店裡沈佳音對他說過「不要在我面前做思想道德教育」之後，他和沈佳音說話的時候就格外注意，生怕自己又帶著訓誡的口吻和人家說那麼多惹人厭煩的大道理。

他拿了一根肉串慢慢地吃了起來，那副虔誠的態度讓沈佳音有一種他吃的東西無比美味，就像他說的那番話如此正確一樣的感覺。

她沒有說話，而是跟隨著封燃的動作吃了點東西，那股子羊肉特有的香味多少撫平了她心裡的一些不悅，很是神奇。

胃果然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胃只要不空了，那麼心臟也就沒有那麼空了。

就在封燃以為沈佳音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她突然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你說花錢買教訓么？可這個教訓未免太貴了。」

「你其實不是在心疼錢，而是在心疼那些程序員吧？」他雖然這麼問著，可他覺得自己隱約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沈佳音斜睨了他一眼，嘴巴還是很硬：「誰說的？我幹嘛要心疼他們？」

封燃笑彎了一雙眼睛，端起酒瓶子陪她喝了半瓶。

「哎，再說說你吧。」沈佳音用一根手指懶洋洋的支著自己的太陽穴，輕輕地揉了揉：「我這幾天其實心裡不怎麼踏實，總怕自己耽誤了你工作。我在易興科技公司這邊雖然工作強度大，不過我是給自己打工，公司里只有我抓別人考勤的份兒，別人還真是管不到我的頭上。我呢，上班的時候自己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裡呆著，自由的不得了。不過你可就不一樣了，你要是遲到一兩次老闆沒有意見的話，可是次數多了，他恐怕也是要和你發火的吧？」

「還好，我平時工作也賣力氣，不太過分的話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沈佳音哈哈一笑，擺出一黑心老闆的模樣：「我告訴你啊，如果是我的話，別管我平時多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我哪天看你不順眼了，你遲到早退這點小事就是天大的把柄，那樣你的職業生涯可就到頭了。」

「只要在一個崗位上任職，我就一定會盡自己全力把它做好。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但求心裡無愧就好。職業生涯的跨度那麼大，誰知道這份工作是不是你最後的歸宿？職業生涯到不到頭，其實別人說了不算，自己說了才算的。」

沈佳音豎起了大拇指，一個勁兒的誇他：「行，你這套理論相當中聽，都快趕上濃雞湯了。什麼時候你要是出版一本雞湯文合集，我一定採購一批，給我們公司的小孩兒們人手一本。」

封燃哈哈一笑，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啤酒：「其實我打算再過一陣子就辭職了。」

沈佳音吃串的動作緩了緩，側過頭去看著他：「辭職？幹嘛要辭職？是不是你們老闆給你難堪了？」

「不是，你真的想多了，我們老闆沒有給我難堪，反而對我很不錯。」封燃吃著東西，神色平靜：「是我自己不想幹了。」

「剛剛升職加薪就不想幹了？你騙鬼呢？」

「我幹嘛用這種事騙你？又沒有好處。」封燃忍著笑，臉上帶了一絲難言的認真：「在倉儲這一行里我幹了這麼幾個月，多少也有一些心得了。從倉庫司機，到庫管員，再到倉儲管理系統的維護人員……除了客戶渠道之外，我這裡能學的都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就是虛度時間而已。」

沈佳音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說道：「學得差不多了，實際上才是舒服日子的開始呢。你再熬個兩三年，說不定就成那邊的管理層了，這麼辭了你不覺得可惜么？就算你現在立刻出去找工作，大概也找不到一個和這個工資差不多的吧？就這麼放棄了，你不心疼？」

「不心疼，這有什麼好心疼的？就算是做到了管理層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干著差不多的工作一干就是好幾年，像是在流水線上的工人一樣？」封燃喝著啤酒，泡沫在他的嘴角掛了一圈，很快便讓他自己舔掉了。

沈佳音覺得自己是喝酒喝得有點迷糊了，不然怎麼會覺得這個渾身充滿自信侃侃而談的男人舔唇的舉動有些難言的性感呢？

她眯著眼睛看著封燃，迷迷糊糊的聽他繼續說道：「我其實很害怕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日子，更不想要一份很容易就能看到『天花板』的工作，職業前景和上升空間都那麼小，實在不是我想要從事的職業。雖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我真正想做的還沒有開始。」

「嗯？你想做什麼？」

封燃用手比劃了一個圓圈。

沈佳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聯想到他的行事作風和那一桌子的語錄講話，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想……開發新領域或者是搞金融？」說完這兩個詞，她總結性的說道：「也就是說，你想自己開公司研發新項目，做別人都沒有做過的？」

封燃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這個想法，但是短期內可能做不到吧？我還在積累和摸索。不管做什麼產業，什麼項目，都要弄明白受眾群體是什麼，市場前景怎麼樣，不能盲目的瞎搞，你說對吧？」

「對，說的太對了。」沈佳音由衷的說道：「我說真的，你可真是一點都不像是個普普通通的代駕司機。」

封燃喝了一口啤酒，嘴角微挑：「我現在已經不止是代駕司機了。」

「哈哈，對，你都已經是個要炒老闆魷魚的能人了。」沈佳音和他碰了碰瓶子，「我幹了啊！」

封燃攔住了她的手，勸道：「你這是什麼毛病？心情不好要灌酒，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還是要灌酒，女人家家的還是少碰這玩意的好。」

沈佳音橫了他一眼：「喂，你怎麼總是那麼迂腐啊？我真的很懷疑你的年齡，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