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白玉簪

第128章 白玉簪

一場除夕家宴就在這麼一場高高揚起,又輕輕放下的風波里度過了,沒人去在乎那個叫竹桃的宮人生死,可卻有人在乎皇帝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論是誰在背後作祟,朕絕不放過!」

這話如同鬼魅,把臻昭儀折磨得不成人形,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好。彩霓也在一旁跟著心驚膽戰,安慰臻昭儀的同時,感覺就在安慰她自己。

臻昭儀緊裹住被子,嘴裡不斷地重複著:「明日一早你就去打聽,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就去……」

文德殿的燈還亮著,李洵時覺得燈太晃眼,命人撤了幾盞。半明半暗的燭火,透過琉璃燈罩打在他微垂的臉龐上,王裕貓著身子走了進來,看到閉著眼靠在矮塌上的皇帝,小聲提醒道:「陛下,亥時二刻了,明日還要早朝,您還是早早歇息吧。」

半響,都沒有聽到回應,王裕微抬起頭,塌上那人呼吸均勻,雙眼輕闔,彷彿已經睡著了。可王裕知道,皇帝並沒有睡,看起來平和的表面下是洶湧翻滾的內心。

王裕唉嘆了一口氣,搖著頭退了出來,高童小聲地問是否要進去替皇帝更衣,被王裕攔了下來。文德殿的一眾內侍都瞧見了皇帝進來時的臉色,現在是半點大氣都不敢喘,小心地侯在廊下。

李洵時一手撐著頭,另一隻手剛傳了何太醫進來清理過,滿手的碎渣看得何太醫心驚膽戰,清理過程必須要小心仔細,又怕弄疼了皇帝。好在整個過程中,皇帝一聲不哼,彷彿這雙手不是他自己的。何太醫抹著一頭的汗出來時,王裕也小聲地叮囑了他,皇帝手傷之事切不可外傳。何太醫是皇帝心腹,為人本就小心謹慎,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皇帝這麼晚才將他喊來,肯定是不想讓外人知曉,對於他來說,今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現在,那隻剛剛包紮好的手心裡攥著被一根白玉簪子,簪子上刻的蝴蝶栩栩如生。他的指尖一下下摩挲著簪子的紋路,冰涼的白玉在他的掌中變得滾燙,帶著灼人的溫度,透過指尖傳至每一根血脈。

他的手指陡然發力,「嘭」的一聲,那根簪子在掌中斷成兩截。這個聲音讓他緩緩睜開雙眼,深不見底的眸子透著刺人的涼意。

正當他盯著手中斷了的簪子時,門外傳來一陣躁動,這聲音攪得他心煩意亂,正欲發作,就聽得門外王裕在喊:「奴才見過宓昭儀!」

李洵時呼吸漏了一拍,身子微側去留心門外的動靜。

很顯然,王裕是刻意提高了音量,他見到孟長瑾那一刻就彷彿見到了救世主。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皇帝這一頭不得好了,那一頭心藥就自己送上門了。

來文德殿,是孟長瑾下了好大決心才決定的,她突然很想很想見到他,想問問他,是真的那麼相信她么,所以才將別人用心準備好栽贓的「證物」給調包。可是散了宴他撇下她就走了,就連一個字都不曾問過她,那一刻就有一種感覺一直橫在她心裡,若她不開口,可能一輩子兩人就這麼漸行漸遠了。

「王總管。」孟長瑾看向王裕身後,窗紙上透出一圈圈暈黃的燭光,「陛下他睡了嗎?」

王裕很自然地接過話:「陛下正在等昭儀娘娘呢。」

孟長瑾一頷首,跟著王裕走進了殿內,剛一進去,裡間就傳來一聲:「讓她出去。」

孟長瑾腳步一頓,王裕有些尷尬地看了她一眼,心裡正進退兩難之時,孟長瑾朝他一笑:「辛苦王總管了。」

說完,就往裡間走去,王裕呆愣了片刻,還是躬著身子退出了出去。

孟長瑾的腳步很輕,可還是被他聽到了,他大掌不被察覺地一合,如寒玉般沒有溫度的臉轉向她:「朕方才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屋子裡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換個人對上他現在的神情,腿肚子都要打轉。孟長瑾深深吸了一口氣,走近了幾步,目光落在他包著紗布的手上:「陛下手受傷了,可是傳了太醫?」

說著又打算上前,李洵時臉色遽暗,沉聲道:「孟長瑾,你不要以為朕不會殺了你。」

聞聲,孟長瑾抬頭,眼中燭火悅動,清淺一笑:「陛下若殺了臣妾,心裡會好受一些,那便殺了臣妾吧。」

李洵時身子微震,一時氣結,可又找不到什麼可以發泄,於是大手一掃,桌案上的宣紙、硯台、毛筆「哐當」幾聲落了一地。

王裕和高童就站在門外,一聽到動靜汗毛蹭地一下都豎了起來,高童有些擔憂地問:「師傅,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勸陛下消消火?」

王裕跟了皇帝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火氣,不過想想,既然要治心病,那免不了折騰一番,只要那宓昭儀順著一些,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孟長瑾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睛也不曾離開過他那包了白紗的手:「陛下手中這白玉蝴蝶簪是蘇大人送給臣妾的。」

李洵時萬萬沒想到她會自己承認,還如此坦然,心一下被扯地生疼,忍著心口的疼痛,咬牙道:「孟長瑾,朕在宴上替你掩飾,你倒恬不知恥地跑來跟朕炫耀這是你和蘇允的定情信物?你還真以為朕是捨不得你?朕替你遮掩是不想維護朕自己的顏面,朕不想天下人戳著朕的脊梁骨笑話朕!」

這些話,像一把刀直劈進她心裡,把她傷得體無完膚,可有些話既然決定要說出來,就不能退縮:「臣妾進宮之前就將這根簪子還給了蘇允,年少時的芳心暗許只是一時的衝動,臣妾心裡早已沒了他的位置,不管陛下信不信。」

還是那個倔強得要命的孟長瑾,李洵時心頭一松,孟長瑾親口說出的話,即便只是為了騙他,可對他來說都似救命的良藥。

孟長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樣冷淡的眸子,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意氣風發的帝王如今看起來卻是那麼地頹廢。

她好想去抱一抱他,分擔他的憂愁,即便這憂愁是因她而起。可是他渾身散發的怒火將她阻隔在外,那灼人的溫度讓人半分都靠近不得,是不是兩人會相互折磨,直至遍體鱗傷。

但這不都是因為相互愛著么,才會那麼害怕失去。

孟長瑾眼神變得柔軟,一字一句敲進了他的心間:「我不懼流言蜚語,可我怕你會聽信那些流言,之所以心裡再沒了他的溫度,是因為我心裡的位置都留給了你,李洵時,我愛的人是你。」

李洵時被這番話震在原地無法動彈,他從未自她口中聽過她說愛他,可他今日卻聽到了,還是在這麼一個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他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就連眼前的人影都變成了好幾個,模模糊糊怎麼都看不清楚。

這些話憋在心裡很久了,今日終於說了出來孟長瑾也覺得渾身輕鬆不少,她看向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的李洵時,躬身一福:「我們都不相信彼此,所以才有今日的傷害,陛下若是不信臣妾所說的話,臣妾也無法自證清白,只能任憑陛下處置。」

她不待他開口,就轉身往門外走去,剛要退出裡間身後傳來一聲怒喝:「孟長瑾,你給朕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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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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