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蜀綉謎卷（三十一）

果然不出江自流所料，在之後的幾天裏面，金子銨和惜菱只有第一天的時候是能專心刺繡不被打擾了。

從第二天開始，金子銨作為一個貴客她的吃穿用度倒是一切照舊跟往常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但惜菱就不同了，大夫人不愧是后宅最強王者，腦子一轉就把目前孟府的局勢理清了。

首先，三小姐和大小姐足夠優秀，如果惜菱到期交不上來扇面，那三小姐和大小姐便有機會將綉品呈上，並且必中一人。

其次，交不上來綉品的惜菱則是坐實了自己一無是處的形象，從此以後別說是孟氏了，全耀安跟刺繡有關的人都會把這個曾經的孟氏嫡系血脈忘得一乾二淨。到了這個時候惜菱的性命就可以說是攥在自己的手裏了。

因此這些天裏那些小說裏面欺負人的慣用套路金子銨可以說是見識了一個遍，什麼給冷掉的飯菜、不給洗衣服、房間里藏死耗子、甚至連綉坊的坐墊上面都倒放了針，要什麼有什麼。

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阻止惜菱繼續綉下去。

到了第四天，金子銨終於是看不下去了，二話不說直接拉着惜菱就跑來江自流她們這裏。

「氣死我了，你們快給想想辦法！」金子銨彷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氣得小臉通紅。

江自流手裏還舉著一籠子的蝴蝶，滿腦子都是科研，突然一下子就變成苦情戲了，她還真就有點轉換不過來。

暮林棲可能是女頻小說看多了，轉換非常迅猛，她放下了手裏的瓶瓶罐罐：「我們沒辦法，誰也救不了一個自己根本不想爭鬥的人。」

金子銨愣在了原地，看着暮林棲說不出話，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江自流一看這個場面，就知道這蝴蝶實驗是做不下去了，把籠子放在了一邊：「安安你先別生氣，507的意思我懂，咱們就算幫得了惜菱一時，也幫不了她一輩子。」

「那我們也不能做事做到一半就……」金子銨着急地爭辯。

暮林棲冷笑了一聲：「所以我們幫完她這次就算送佛送到西了嗎？」

「安安你得明白，惜菱你也得明白，我們到底是外人，我們只能創造條件，去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江自流拿了塊布，把籠子蓋上，「就算我們這次真的幫惜菱脫險，這個刺繡我們就有辦法幫她做完了嗎？」

暮林棲大大咧咧地把腿往桌子上一架：「當初我們問你能不能做完，你說能，現在你卻要來和我們強調這中間的問題，我就問你一句，這些問題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暮林棲！你為什麼說話要這麼難聽！」金子銨聽不下去了，站起來盯着暮林棲說，「不能好好說話嗎？」

江自流開始頭疼了，劇烈的頭疼，她意識到不先穩住金子銨這對話根本沒辦法繼續，暮林棲這時候是上頭了，恨鐵不成鋼的上頭。其實暮林棲一心為了惜菱好，只是說話比較現實，可能就是不好聽，但她的出發點絕對是為了惜菱好。

然而這件事，好像說不明白了。

可是就算說不明白，也得說啊，總不能真的等著金子銨和她們兩個鬧脾氣，江自流真心覺得為了一個外人，她們三個打起來這事不值得。

於是她摁住了暮林棲，然後轉頭對金子銨說：「安安，你必須相信，如果好好說話有用的話，507不會這麼激烈的。我們既然答應你要幫惜菱，那我們所做的事情，就是為了讓她真的能面對這一切，這個只能靠她自己。」

金子銨聽完，表情複雜地坐回到了椅子上，低着頭不再說話。

暮林棲用下巴示意江自流，你說啊，安安不讓我說話。

江自流覺得自己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整個人都不太好，能怎麼辦？不能怎麼辦啊！所以她只能認了，只能直面慘淡的人生了。

她走到已經哭得說不出來話的惜菱面前，儘可能沒有任何語氣地問：「你是想好一時還是好一輩子？」

惜菱抬起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着牙說出了三個字：「一輩子。」

「好。」江自流點了點頭，拖了張椅子坐在惜菱的對面，「如果你想好一輩子，那我必須要說實話，你聽得進去嗎？」

「我……試試。」惜菱咬着嘴唇，聲音極小。

江自流搖了搖頭：「不，你不能只是試試，你必須做到，否則我沒有必要幫你。你要知道，我們幫你一共只有兩個目的，第一，是看在金子銨的面子上。第二，是如果你成了孟氏的招牌，對我們來說後面的服裝生意就會好做很多。僅此而已，如果不是這樣，你的死活和我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惜菱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江自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自流沒有回頭去看金子銨，她知道金子銨一定覺得這話又是很難聽的，但是這就是事實，如果惜菱始終不去面對事實，那她們無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許久之後，惜菱終於擦了擦眼淚：「我可以。」

「好，我就信你，你可以。」江自流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其實人啊，就是這樣的，我們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永遠不用走出安全區，永遠都被別人保護，但其實這根本不可能。

世界上沒有王子，就算有，王子還有一整個國家要保護，如果他放棄了國家，選擇保護你，那他就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王子了，他還是曾經你愛的他嗎？如果他去保護國家，那他的家，就理應由你來保護。所以，這個世界，只有你去保護別人，只有你來保護你自己，沒有人有義務要來保護你。

江自流就是這麼長大的，她也清楚地知道，一個人只有這樣，才能有筆直的腰桿，和絕對的尊嚴。

一個沒有尊嚴的人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一個無法挺直腰桿的人不是一個健全的人，她和暮林棲想要幫惜菱做的這件事情，從一開就沒有變過，那就是——她們要幫她挺直脊樑，堂堂正正地走在江堰的街道上，再也不去畏懼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