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朱冥神遊鬼門關 黃河之上遇師父

第五十四章 朱冥神遊鬼門關 黃河之上遇師父

世間從未有如此冰涼,人情,從未如此淡薄,一河水,滔滔不絕,河水打過高山,倏然而去,時而渾濁,時而清澈,便是融入了人間的所有,包納了萬種情仇,河水無情,自是無知。

朱冥,平生,第一次遇到死神,是那麼的接近,他自己都無法意識到,他單薄的軀體,就像是山上高大的茅草,被風折斷,掉進了大河之中一般,隨波而起,隨波而落,昏沉之中,似是已經死去一般——一具死屍在大河中漂流。

青山,不會將他拉起來,白雲,不會垂憐於他,河中之水,只會吞沒掉他,溺在水中……水,諸般奇妙,其中一個奇妙之處,便是至柔,至柔之物,深諳中庸之道,不會將人卷到高潮之上,也不會將人沉底,就置於水層的中間,輕柔的、不急不慌的廢掉人的力氣,精疲力竭之後,便是溺亡掉。

朱冥什麼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到底現在置身何處,他不知道,意識什麼時候才可以清晰起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朱冥才有氣息,眼睛卻睜不開,他便是以為已經到了陰曹地府,心頭襲過一絲恐慌,這莫是一場噩夢?要是噩夢,也早就被驚醒了,他卻是像沒有力氣一般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暖洋洋的,像是被火烤,有時候,又覺得輕飄飄的,似是清醒過來,他潛意識裏面,真的是對地府感到好奇,他就想見識見識,人間所謂的地獄到底是何模樣。

如同昏迷過去似的,他有一段時間是沒有了意識的,等到有了意識,便在為完全清醒過來努力着。

睜開眼的時候,上面一片空白,是一片藍色的空白,有金閃閃的微光在他的眼角閃現,不久,便是耳朵也靈了,聽得見划水的聲音,他便會覺得陰曹地府也會有船,「想想也對,我是在船上死去的,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就理所當然的出現在大河之中,嗯嗯,一定是這樣的,這應該就是……」

啪啪兩下,打在了朱冥的臉上,一張猴子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你是地獄地面管事的么?」朱冥一看,卻是不害怕,雖然那個傢伙長相着實奇妙,卻是又感覺是一見如故,該是地獄裏面的小鬼,那張猴子臉瞪着個大眼睛,「小鬼!你是來索我的命的么?」

那傢伙伸出手,在他的臉上,把他的眼睛扒拉開,「我真的陽數已盡?小鬼大人,你看,我還這麼小,是不是可以放我回人間,我的父母應該在到處找我了,他們會着急的……」朱冥全身無力,現在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語無倫次的。

「不要怪罪於柳月非,她是無辜的,是我不好,連累到她了……」

又是稍微昏迷了些時候,醒來還是聽見水聲,晃蕩的樣子,本身不穩,那個猴子臉卻是不見了蹤影,「這是……小鬼放了我了?我又可以回到人間了?該是我感動了地獄之中的小鬼,這才同情我,放了我一條生路的……」他的手腳有了觸感,頭一歪,便就看見了河水,清澈的河水,他浮在上面,在飄動。他的腳輕輕一蹬,有響聲——這是在船甲板上。

他激動着想要站起來,獲得重生的喜悅一般,真是謝天謝地,就要站起來了,就在眼前,有一股酒氣傳了過來,這終於有了一絲人間氣息了,接着,那個猴子臉又重新出現在了朱冥的眼前,像是看一個怪物一樣的看着他。

「啊!小鬼!你是小鬼!你已經放過了我了,現在莫不是反悔了?要來索我的命了?你……你不要過來!」

「什麼他娘的小鬼!老子是你師父!你這大不孝之徒,居然連老子都不認得了?」向顧前在他的眼前晃過來晃過去的。

「我咋會在這個地方?我不是掉到了陰曹地府裏面去了么?」朱冥木木的,壓根兒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他痴痴的,使勁回想,可就是怎麼也回想不起來什麼,恍如天空一樣空洞,真就像是死了一回,記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小子命大,被劍刺穿了,順着水漂流,碰上了老子,你才能活下來,不然,你現在早就是見了閻王的人了……」

朱冥腦海之中,只能記得柳月非,現在他只能想到她的一劍,刺穿了他的身體,接着,水就淹沒了他的頭了,之後什麼也就記不得清楚。

真真是恍若人間一場大夢。

船的甲板上有好些人,見到向顧前同朱冥說話,也是注意到了這邊,朱冥掙扎著坐了起來,他靠在一個木箱子上,雙眼無神,也不看是何人。

那幾個人,不是別人,當中立着的便是炎刀手單程風,周圍的幾個,自當是北陵三笑,向佐音,向本厚了,他們看着朱冥,各自有不同的神情。

他們穿着乾淨的衣服,朱冥就格外的寒磣,活像一隻落水狗,向顧前扳動他,像是扳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般的,他的意思是給他抹葯,朱冥亦如沒有生氣一般的,任人擺佈算了的,咔嚓一聲,向顧前就撕開了朱冥的胸前的衣服,一道鮮紅的、被水泡的浮腫的長口子出現在向顧前的眼前,他嘖嘖兩聲,實在是傷的太重了,能夠活下來,真是個奇迹。

朱冥被傷的那一塊出了浮腫大之外,還有就是已經麻木了,不知道是他的心死掉了,還是傷口僵化,向顧前回身端起一壺酒,扯開酒壺塞子,「忍着點,馬上就好了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便是把酒倒了上傷口上了,直到這一刻,朱冥方才覺得鑽心的疼痛,猶如火鉗子並燒紅了,烙在人的身上一樣的,浮白的傷口上終於有了血色了,先是一絲鮮血流了出來,之後,隨着疼痛加深,鮮血就直接往外冒了……

向顧前連忙撕了朱冥的衣服,把布條扎在他的傷口上,勒緊緊的,才止住了血,他被疼痛給刺激著,睜大眼睛,眼前一大堆的鮮血,着實瘮人,又是從自己身上流下來的……

「好了,徒弟!為師一會兒給你拿些葯,看你挺不挺得過今晚了。」

朱冥醒著,使勁的睜着眼睛。

單程風見他這樣,「這是朱家的徒孫,刀俠朱天齊之孫……」就這幾個人各自看看,心領神會似的。

不用說明,他們也是看中了朱家的刀譜了,現在又有朱冥在,豈不是更容易了么?

向佐音皺着眉頭,再看看奄奄一息的朱冥,便道,「這小子必須活着,只有他活着,我們才能找到朱家刀譜,即便是碰上朱家是硬茬子了,我們尚可以用他要挾朱家,到那時候,他朱天齊就不得不服氣了。」

單程風聽后覺得非常有道理,也點頭稱是。

「眼看着這小子就活不過今晚了,這該如何是好?」向顧前說。

「這好辦,前面就是陰川。」單程風說道,意思自然是到陰川去救活朱冥。

「啊!那可是鴆陰教的地盤兒,各種毒物,毒氣,別說能不能救活他了,我看我們進去了還能出來就已經很不錯。」向顧前說出了他所擔心的事情。

單程風卻是淡定自若,擺擺手說,「不會的,諸位放心好了,我同鴆陰教的教主柴獰早些年間還是有些交情,我們並無惡意,他不至於……」

鴆陰教是公認的邪教,人人聞而卻步,所以,任何江湖人只要是能避開他們,就是要避開的,單程風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着實令眾人不解。

其實,單程風是個聰明人的,那鴆陰教雖以毒功著稱,所謂毒,亦是葯,鴆陰教是用藥的行家,天下之內,一半的靈丹妙藥都是出自鴆陰教,可惜,鴆陰教多做惡事,在外壞了名聲了。

單程風心中所想即是這樣,若是到了鴆陰教還是救不了這小子,那就是他們倒了霉了。

船向陰川方向去了。

到了陰川的時候,北陵三笑跟單程風下了船,就在河岸邊等候,在這大山環抱之中,幽暗的四周,天明明還是亮着的,這下面,卻是已經暗了下來,如潑墨一樣。

不一會兒,就有來人了,眼見着那人陰陰沉沉的,身後跟着幾個人,就到了前面來。

單程風拱手行禮,客客氣氣的說,「濟南單程風特來拜會柴教主。」單程風一陣笑臉。

來人卻也不格外,「炎刀手單程風,名聲好大,百聞不如一見。」那人雖是這麼說,可是他說話的語氣,真是從陰曹地府裏面發出來的,聽的人後背發涼。

「八爺的名聲,在江湖上,也是響亮的很!」顯然,單程風已經認出了來人。

那人這才放下斗篷,「不想單員外,竟然還是認得在下。」雖仍舊是幽暗的聲音,卻是平和許多了。

此人乃是鴆陰教第八洞洞主王鐺,因為之前陰川遭到朱天齊一行的襲擊,柴獰便召集了手下,要增進陰川的防衛,於是其下第八洞洞主王鐺自告奮勇,願意守衛陰川的進口,即是所有上山的人都會經過他守衛的地方。

王鐺一看後面幾個人,自然是知道北陵三笑的,又見到他們架著一個人,就已經猜到了這一行人來此地的目的了。

只是沒有說明,王鐺在前面引路,帶他們一行人山上去,北陵三笑,他們心中自當是心有餘悸的,雖是聽到王鐺並沒有惡意,可是,畢竟此地是是非之地,所以他們顯得格外的小心。

他們沿石階往上走,密林之中,時而又鴆陰教的弟子鑽出來,越往上走,就越發的涼,到了一處亭子——其上刻着望江亭三個字。

「單員外!請!」那一隻幽暗的手掌伸出來,把他們指向亭子裏面。

單程風還是有一些猶豫,因為她急着要救朱冥,這是頭等大事,延誤不得的,可是他沒有給王鐺說明,那個王鐺也就陰森森的表現著客套。

「八爺,我們此次前來是有求於教主的。」

「哦哦,這個不急,我們教主有些別的事情需要處理,所以諸位得到這裏等候了……不過我會儘快讓下屬去通知的。」王鐺這樣說。

單程風心裏卻是沒有底,他在猜測王鐺是不是有意這樣拖延的,對於鴆陰教中的人品行,是不可以信賴的。

「要不就不勞煩王八爺了,我們自行上去找柴教主……」單程風說着,就站起身來。

沒成想一種冰冷的感覺從單程風的肩膀頭子上襲來,王鐺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上了毒鋼爪,現在按住了單程風,單程風一看,周圍的鴆陰教弟子也都先後伸出了他們的鐵爪子,那種恐怖氣氛一下子升起來。

北陵三笑三兄弟見情勢不妙,便拔出了刀劍來,只單程風沒有動靜,他緩緩伸出手來,示意那北陵三笑幾兄弟不要輕舉妄動,鴆陰教的弟子們都上前,氣勢洶洶的。

數十隻鋒利的鋼爪伸了出來,對着他們,朱冥被靠在望江亭的柱子上,他神志不清,傷口還是疼痛,血是暫時止住了的。

「眾兄弟,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衝動,傷了和氣。」單程風大聲道,生怕有誰一衝動,打殺了起來,那就麻煩大了。

「放下兵器!」單程風對北陵三笑說。

「這才對嘛。」王鐺眼觀四方說道。

「八爺,有何見教,說出來聽聽,若有什麼事情,我們也好說好商量。」單程風還是客客氣氣的,這畢竟是鴆陰教的地方是絕對不可以硬來的。

「見教倒是不敢。只是你說你們此番來陰川是有何目的,是不是圖謀不軌!」

單程風一聽,便是知道王鐺誤會了他們了。

「不是不是。我們是在河中遇到一個受傷的人,此人正好是向老二的徒弟,傷的很重。所以來這兒找救命的葯!」

「胡說,我看你們就是有人指使,來陰川搗亂的,已經有一波人來過這兒了……教中損失不小,教主這才派我等守衛陰川進口,凡進陰川者,格殺勿論,我已經給你們留了足夠長的時間離開……」

這真是怪的很,明明方才王鐺還把他們當成客人,可現在倒好,說翻臉就翻臉,看來在這裏就得服個軟了,不服軟怎麼能行?難不成就在這裏打起來?那樣,單程風固然是武藝高強,可是一人難敵群手。

「不是,王八爺,您想多了,我炎刀手從不做這等下流事情……」

那王鐺一聽,就心頭火起,前面說過了,他最討厭人家管他叫「王八」這兩個字了的。

一隻鐵爪抓了出去,傾力抓過去的,單程風眼不眨一下,只單腿一轉,便閃開了,鐵爪就在單程風面前,在那雙鐵爪子還沒有轉過來的時候,單程風便就接住了,兩隻手一順開,單程風順勢一引,咔嚓一聲,那鐵爪便就抓在瞭望江亭的亭柱子上,鐵爪伸進了柱子裏面去,陷入進去似的。

他一鬆手,王鐺就將手撤了回來,木柱子被他帶下好大一塊……

真是驚險,「你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王鐺哪怕是沒有抓到他,當着這麼多人,也是夠丟臉的,他仍舊是高高在上的樣子。

單程風豈能吃這等啞巴虧?他的手裏凝聚了一個火刀,但見紅光一現,紅艷艷的,劈了過去,王鐺用手一擋,紅光就要將他融化似的,手像刀似的,刀面一轉,重擊在他的胸膛上,將王鐺打了出去,滾翻在地。

正要上前,卻有人在上頭叫住了他們,單程風往上一看,卻是一個穿着紫袍的人,旁邊有一個女子依附在他的身旁,單程風早就聽說,陰川鴆陰教教主柴獰身邊有一個女人,都稱她為毒后,秦臻子,想必,那個人就是鴆陰教的教主柴獰了,看起來就是器宇非凡。

「都給老子住手,打個屁!煩死我啦,居然到這兒胡鬧!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他娘的鴆陰教的地盤兒現在都這麼沒有地位了么?」

「是呀,要死呀!老娘很久沒有發邪了!」那旁邊的秦臻子說,親自見過她的人就會知道,這女人只是貌美,只要她一張嘴,她的美貌就會大打折扣。

「發邪」就是指的毒功,她的三陰三陽毒功早就聞名於世,每每發功,就是手到擒來的。

單程風知道這是教主駕到,便鬆手,拱手行禮,「濟南單程風攜北陵三兄到陰川有要事相求。」

「哦哦,原來是單兄弟呀,我當是誰呢?」你看,柴獰就開始客套了起來了,這種親切的聲音,無論如何是不能想像他會跟邪教沾上一星半點的關係的。

但是單程風心裏知道,鴆陰教的人都是壞透了的人,不能夠輕信他們,他們這群人都是王鐺那樣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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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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