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後一個武林盟主 第二章 名字

第一卷 最後一個武林盟主 第二章 名字

逃離雁盪山以後,我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地遊盪在茫茫的天地間。充斥內心的,不止是對前途的茫然,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但是,很快我便從這種茫然與孤獨的情緒中拜託了出來。因為,我聞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自由的氣息。一種全新的無拘無束的自由,幾乎讓我想要為所欲為。

我首先想要為所欲為的,便是給自己取一個新名字!

我一直希望有一個響亮的名號。

自幼別人聽到我的名字,都笑得前仰後合,這一直是我心頭的一根刺,也因此嚴重影響了我的自信心。

從前,遇到生人,當我大哥、二哥、四弟分別報上名號之後,我都聲細如蚊地說,我叫姬旦丙。聞者捧腹大笑,三個兄弟也嘿嘿發聲,最可恨的就是八矛師父,他竟然也一臉笑吟吟的模樣。

逃出雁盪山之後,兄弟三人不知所蹤,我孤身一人,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前世今生,無人知曉。

因此,我決定給自己起一個響亮的名字。

我實在不願再成為別人的笑柄。

但是,我自幼跟着八矛師父浪跡江湖,整日東躲西藏,師父斗大的字不認得幾個,縱使我自學成才,青出於藍,所認識的字也僅限於我們兄弟幾人的名字。在這種情況下,任憑我絞盡腦汁,想到的無非都是些二蛋、狗剩之類,難登大雅之堂。

我想,與其費盡心力地冥思苦想,不如索性將別人的名字拿來套用。如此便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一個響噹噹的名號,豈不美哉。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山寨中作山賊,所接觸的也都是那群山賊,江湖上響亮的名號,無從知曉,只能從身邊的人響起。

三位兄弟的名字都是八矛師父以「禍福旦夕」為基礎取的,不甚響亮,把我的姓氏加在前面又十分拗口,並且還會很容易會讓我聯想起「旦丙」這個名字,刺中我的痛處,因此排除在我的選擇範圍之外。

八矛師父的名字.......加上我的姓氏簡直實在難堪入耳,絕對不能為我所用。馬維進的名字我根本就不想用,畢竟他殺了八矛師父。這些年,我寄人籬下之時,殺師的仇恨埋在心中不敢說出口,但並不代表我可以忘記。

苦惱之下,我想起了趙小娥。

姬小娥......一聽便是女子的名字,缺乏陽剛之氣。

忽然,曾經無數次壓在趙小娥身上的場景隱隱顯現在我的眼前,她滑如凝脂的肌膚貼合著我的每一個毛孔,即使時隔已久,卻仍能讓我心中蕩漾。

得到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之後才追悔莫及。

為了紀念與趙小娥度過的每一個夜晚。我決定改名叫壓娥。

姬壓娥!

妙哉!

當時,我為了想出一個響亮的名字而挖空心思,用盡渾身解數,把自己整得頭昏腦漲。突然,姬壓娥橫空出世,念起來朗朗上口,又頗有寓意。也沒有多想,我就興高采烈地定了下來。

從此浪跡江湖,我便是遊俠姬壓娥,凡聞着為之一震,如雷貫耳。想到這裏,心情便美得妙不可言。

然而,很快,我就受到了更加沉重的打擊。

蒼茫古道上,人煙罕至。我頂着火熱的太陽,一路向北。

因為臨安就在北邊。那裏是朝廷的行都所在,天下人嚮往的安寧之所。

走了大概十幾里路,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呼救。

救?還是不救?

我有些躊躇。

然而,很快,救人的決心佔據了我內心的高位。該出手時不出手,今後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下定決心,我隨手提起一根木棍,疾步跑了過去。

蒼茫古道旁的一棵枯樹下面,只見兩個赤膊的漢子,手中各自提着一柄長刀,銀光閃閃,殺氣騰騰。

一個二十來歲、書生裝扮的白面男子抱頭蹲坐在地上,渾身是土,滿臉驚恐。他見有人突然跑了過來,先是一臉喜悅,從上而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木棍上,忽然臉色又沉了下去,一臉失望的模樣。

我的目光同樣是落在了對方的兵刃上,烈日炎炎,照得地面都要冒出煙來,那兩把長刀上卻閃著明晃晃的寒光,讓我不禁毛骨悚然。我心裏咯噔一下,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兩隻眼睛向左邊一瞥,正想裝作路人從旁走過。

沒想到,一個大漢叫了一聲:「來者何人?」

這一問頓時勾起了我小小的虛榮心,剛剛改了名字,總算有了讓對手為之一震的機會。這正是我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我揚了揚頭,說:「在下姬壓娥,敢問兩位好漢姓名。」

兩個大漢同時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來。我正疑惑的時候,其中一個大漢笑聲戛然而止,神情忽然凝重起來,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老子叫朱狗羊。」

另一個大漢說:「你爺爺我是牛馬驢。」

說完,二人四目相視,笑聲如雷。

這時,我才發覺,原來自己的新名字裏滿滿的都是家禽。費勁心力起的新名字,才剛報出口來,就被人嘲諷,我頓時心中生出了一股怒火,正欲發作之時,突然看到那個被搶劫的白面書生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頓時,心頭腦海,猶如萬蟲噬咬,百爪撕撓。憤怒、羞恥、厭惡......各種情緒一涌而來。我大叫了一聲,手中的木棍一起一落,「嗙」一聲砸在「朱狗羊」的腦袋上。

「朱狗羊」一聲慘叫,手裏的長刀「嗆啷」一聲掉在地上。他雙手捂住腦袋,儘管很用力,但還是有一道殷紅的鮮血從指縫間涌了出來。

這一棍子下去,我心裏是痛快了,卻也把自己推到了生死邊緣。

亂世之中,人命本來就如草芥,不值一文。殺人越貨、攔路搶劫的漢子到處都是,朝廷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心力去管這些賊寇。

即便是某個絡繹不絕的小鎮上死了人,也難以引起官府的重視。更何況這種荒無人煙的古道上,平白多出幾具屍體,恐怕不等有人發現,就已被蒼鷹土狗啃成一堆白骨了。

另一名大漢見同伴被我一棍子夯出血來,大聲罵了我一句,手中長刀舉起,「噗」地一聲就向我砍了過來。我慌忙一側身,那柄刀冷冷地從我身旁切了下去,「當」的一聲砸到地上,在黃褐色的土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溝印。

我大叫了一聲:「好漢饒命啊!」

然而,「牛馬驢」卻絲毫沒有放過我的意思,緊接着便拔起長刀,霍霍向我揮來。

我連滾帶爬地跑了幾十米,剛剛挺直身子,腳下被亂石羈絆,一個踉蹌又跌倒在地上。此時,「牛馬驢」已經揮刀斬來,直直向我雙腿切了下去。

心急之下,我兩腿一分,屁股向後一挫,長刀「當」的一聲砍在我雙腿之間的地上,刀尖兒離我命根不足兩寸,驚得我豆大的汗珠滾了一臉。

我大聲求饒:「大哥,大哥,手下留情啊!」

「牛馬驢」毫不理會,又把長刀拔了起來,白晃晃的刀刃在我眼前一閃,下一刻,只需要一揮而下,刀刃劃過我的脖頸,喉頭的熱血就要如柱噴出。

我緊緊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候死亡的來臨。

半晌,我脖頸之間並沒有絲毫痛感,緩緩睜開眼睛,卻看見「牛馬驢」雙手將長刀舉過頭頂,烈日的光芒射穿他雙肩與頭顱之間的縫隙,顯得尤為刺目。

過了許久,「牛馬驢」的長刀遲遲沒有落下,而他整個人卻彷彿是長在地上的木頭一般,一動不動。我正詫異間,忽然「牛馬驢」的身後閃出一個人影。

陽光反照下,我隱約看見那人是個光頭。

我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再去審視眼前的那個光頭。他莫約三十來歲,穿着一身棕黃色的僧袍,圓臉,粗眉,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兩眼卻炯炯有神。

和尚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小施主,你沒事吧。」

我見他慈眉善目,一臉好人的模樣,心裏稍稍安定下來。又轉頭看了看「牛馬驢」,他仍是雙手舉刀過頂,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柄長刀筆直衝着頭頂的太陽,閃著白光。

我問:「他怎麼了?」

和尚說:「貧僧點了他的穴道。」

我問:「什麼叫點穴道?」

和尚指了指一動不動的「牛馬驢」以及十幾米外滿臉是血也是一動不動的「朱狗羊」,說:「這就是點穴道。」

我似懂非懂,「哦」了一聲。

這時,那個白面書生緩步向我們走了過來,滿臉吟吟笑容,我忽然想起他方才的「噗嗤」一笑,氣不打一處來。

我冒死前來救他,他竟然還敢嘲笑我!憤怒的驅使下,我隨手在地上抄起一塊石頭,一個健步衝上去,就要砸他。

石頭剛剛舉過頭頂,突然覺得脖頸后一陣酸痛,接着渾身就不聽了使喚,任憑我怎麼樣用力,都動彈不得。

我勉力控制着眼珠,向後一瞥,只見和尚從我身後繞了過來,笑着說:「小施主,這就是點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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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怎麼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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