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小蘇歡

「快去拿碗盛飯了！」媽媽喊她。

蘇歡一路小跑去廚房盛了粥過來。

拿起筷子夾了根菜，頓時臉色都變了。

她面無表情的問：「媽，今天菜是你炒的吧？」

「是啊！怎麼了？」蘇歡媽媽一邊問，一邊夾了根菜。

蘇歡：沒事……我就知道是你，活了這麼多年了，我早就分清了你和爸爸的菜是什麼樣的了。

如果吃了一口發現太咸――一定是媽媽。

如果吃了一口發現菜沒熟――一定是爸爸。

蘇歡欲哭無淚，「媽，最近鹽是不是降價了？」

「凈瞎說，不僅沒降價，還漲了點呢！」

蘇歡：……看來您沒懂我的言外之意啊！

吃飽以後，碗往前一推，爸爸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使喚蘇歡去洗碗。

蘇歡沒動。

就因為這事兒，暴躁的老父親又開始了。

「養活你這麼大，連個碗都不想洗！我看是白養你了！」

「哦！」蘇歡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

父親頓時暴跳如雷，「還沒扣大就敢跟你老子頂嘴了！你老子幹了一天活回來了，還想讓我給你洗碗，……」

蘇歡掀了下眼皮，淡淡的看着對面還在罵着她的父親，內心不動安如山，任他東南西北風。

過了一會，她拿着自己的碗去洗了。

「回來！我還沒說完話呢你就跑了，沒點規矩！給我把碗洗了！」

蘇歡沒說話，轉頭定定的看着他。

「看什麼看！」聲音又是一高，比開到最高分貝的電視機聲音還大，「還沒碗大就敢瞪我了！」

「要不是……」

蘇歡洗完自己的碗回來，還沒停下來，她心想，也不嫌累！

「……」

「白花了幾百萬養你，讓你上學！」

蘇歡聽到這句實在是忍無可忍，直接反問他，「我們先不說你有沒有花了幾百萬在我身上，在你心裏是不是只要花錢了，就算養我了？」

「昂！怎麼着？花了錢還不算養你！」

「好我知道了，」蘇歡閉上眼，讓難過的心靜了靜，繼續說，「那麼就是下一個問題，你真的有花幾百萬嗎？」

「我們來好好算算！」

「我上小學六年級以前，一個月零花錢加起來也不到兩塊錢，我從來沒有張嘴要過一分錢，我穿的衣服也沒有一件是你買的，十件裏面最多只有一件是我媽買給我的，還不超過四十塊錢。」

「我上六年級以後，每個星期生活費也是我媽給的，三十塊錢。」

「初中一個月餐費三百，每個星期零花錢最多十塊，超過二十也是因為上個禮拜的我捨不得花存的。」

「上了高中我一個星期一百生活費，還是我媽給的。」

「九年義務教育沒讓你掏過一分錢學費吧？」

「我從小到大也沒讓你掏錢上什麼補習班，特長班吧？」

「你別說幾百萬了，就這麼算下來，你連五十萬都沒花夠！」

「我上了高中以後是不是還申請了貧困補助，一年一千五，這學期我又多了三千塊補助，你算算，我花了你多少錢？」

蘇歡一連串說完，坐在她對面的父親想都沒想，繼續吵她，「錢是你媽給的，我每個月掙得錢也都給她了，不是她給是誰給？……」

又來了！又來了！

所以她才不想回家啊！

蘇歡蹭的一下站起來，沒理他，回房間了。

「給我回來！把碗洗了！」

蘇歡回頭看他，「你罵都罵完了，我要是把碗給洗了，豈不是白白挨了頓罵？」

蘇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獃。

不知不覺眼裏慢慢聚集起了淚花。

她眯了眯眼睛，讓滾燙的淚珠落下來。

她心想，真奇怪，我一點都不難過啊！這種生活不是早就習慣了嗎？為什麼還會流眼淚呢？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這麼多年，那麼多快樂的事情一件也沒記住，可是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卻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浮在心頭，怎麼也忘不了。

六年級最後一個星期日，她和爸爸約好了，等她考完試就來接她，來把鋪蓋帶回家。她高高興興的考完試，早早的收拾好鋪蓋和書包，站在校門口等他。

人來人往的，她還怕爸爸來了找不到她，特意站在一個顯眼的地方。直到最後，太陽只剩最後一縷餘暉，校園裏從喧鬧變到空無一人，他也沒來，小小的蘇歡心想，沒事的，可能是爸爸突然出了什麼事所以才遲到了！我再等一等他，他一定會來的。

直到最後一位家長走到校門口，肩膀上扛着鋪蓋，笑着問她：「歡歡，怎麼還沒回家？」

「我爸爸還沒來，我要等他。」蘇歡低頭看着自己的鋪蓋。

「你爸到哪兒了？」

「我……」我不知道啊！

蘇歡不知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着他，「叔叔，你能給我爸打個電話嗎？」

她終於順利的借到了電話，開心的聽着耳邊還在努力接通的電話音，心裏想着，我一會開口應該先說什麼呢？

嗯，就說，你只要來了就好，我還在這裏等你。

「喂，誰啊？」

蘇歡聽着爸爸的聲音，高興的說：「爸爸，是我，你現在在哪兒？」

「我還在廠里幹活。怎麼了？」

蘇歡靜了幾秒，「你有沒有忘記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來接我啊！

「什麼事？」那頭的人苦思冥想，「沒有啊！」

「我今天考完試，你說要來接我的！」蘇歡聲音帶着哭腔，她抬頭望天，努力不讓自己哭。

「呀！我忘了，我手邊還有活呢！你自己回來吧！」

「……」蘇歡看了眼快和自己一樣高的鋪蓋，和身後裝滿了書的重重的書包，過了幾秒，說，「好！」

「你爸怎麼說？」

「他讓我自己回去！謝謝叔叔借我電話。」不然我還在這裏傻傻的等著，再等公交車就沒了呀……

蘇歡小小的身子拖着鋪蓋，走兩步停一停，咬着牙往前拖鋪蓋。

她心裏安慰著自己，還好我聰明，怕他不來，所以生活費沒花完，還給自己留了個車費。而且鋪蓋也不沉，自己也能拖着走。而且還能鍛煉身體呢！蘇歡加油！爭取到最後可以走十米才休息！

下了車，可能是自己知道離爸爸更近了，力氣也變大呢！又拖了一公里到了爸爸的廠里。

許是年齡年齡還小，一看見爸爸就開心的跳了起來。

自己乖乖的坐在小角落裏不打擾他工作，直到他下班才站起來。

往事一件件，把那顆對生活充滿期待的心捅的都是窟窿。

閉上眼，只覺得滿目瘡痍。

初中的她想不通，為什麼每次在學校的周四晚上，大家都在想家，開心的討論著回家想吃什麼？想見爸爸媽媽。

她就覺得學校很好啊！如果可以一個月回一次家，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說，既然活着這麼累，我們人為什麼還想着活着呢？死了豈不是很輕鬆？

想不通吶！

累也還是要活着啊！

至少要活到還清了父母那筆「幾百萬」的巨款，再也不欠他們。

蘇歡拿起哥哥淘汰的二手手機，小臉對着屏幕，看着早早就蹭了網下好的小說。

內心逐漸陷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