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外 丁欣

夜深了，可我卻睡不著。

我轉過頭看著林淺，她安靜的躺在我身邊，已經睡著了，看樣子今晚她睡得很好。可能回家的這兩天是她近期睡得最好的兩天了。我心疼她，我也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痛苦。我和林淺認識了八年，她和陳清在一起三年，我也算是他們感情的見證人了。

初二那年，陳清突然就出現在了林淺的世界里。下課後的窗口，午休時的食堂，放學后的公交車站，甚至周末時的體育館……他對林淺的攻勢那麼強烈，我覺得換做一般的女生可能早就招架不住了，畢竟那時候的我們處於對愛很模糊卻又很憧憬的時候。

說實話，一開始我真的不看好陳清。一方面是覺得陳清太花里胡哨了，他的喜歡過於強勢，令人窒息。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其實沒有那麼了解林淺，他和林淺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所了解的林淺是一個獨立，堅定並且溫暖的人。老師交代的事情，她都能以極高的效率完成。她目標明確且果斷，不會因為其他事情動搖自己的信念。她也從不帶有任何有色眼鏡去看別人，即便是那時候的我。

而陳清呢，貪玩又隨性，和林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林淺也這麼認為，所以從一開始就拒絕了他。我們都以為這隻會是初中生活的一段插曲，但萬萬沒想到陳清那時候唯一一件堅持做下去的事情就是喜歡林淺。即使是林淺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了陳清，他仍舊鍥而不捨的出現在林淺的世界里。後來也不知道誰給他出的主意，他竟然讓林淺替他補課，他說這樣會不會就可以和林淺世界多重合一點。林淺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只好幫他補課。自那之後，我們經常三人一起吃飯，一起回家，周末一起寫作業。仔細想來，那時候反而是最快樂的。

在那段相處過程中，我和林淺也漸漸地了解到了陳清的另一面。陳清之所以那麼叛逆，是因為他的父母很忙，忙到甚至都不記得陳清的班級在幾樓，班主任是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吶。但至少，他們一定都是深愛著自己的子女的，只是方式不同罷了。後來我們中考前，陳清又再次向林淺告白。林淺告訴陳清，如果他可以考上高中，那他們就在一起。後來你們也知道，陳清為了能和林淺在一起，真的是用盡了心思。

其實我好羨慕林淺。我羨慕她有一個這麼有愛的家庭，還有那麼愛她的父母。而我的家庭帶給我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傷痛，一度讓我自卑的抬不起頭。

我的父母是包辦婚姻，他們之間不存在愛情。我的爸爸，不，我不願意再這麼稱呼他，他不配。那時候外公外婆很窮，還要撫養兩個女兒，生活異常艱苦。有一年外公摔了跤，生活的重擔就壓在了媽媽和外婆的身上。媽媽和外婆每天起早去田裡做農活，小姨就在家照顧外公。那時候以為一切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好起來的，可不曾想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那一年大旱，莊稼都乾死了，顆粒無收。

正當全家都為了怎麼活下去而著急的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他是媽媽一個村上的，之前就看上了媽媽喊了媒人來說親。但是媽媽聽別人說他愛喝酒脾氣差，死活沒同意。外公外婆還把媽媽一頓痛罵，覺得媽媽矯情。人家家裡住著兩層的小樓房，還有著一份正式的工作，能看上媽媽是她的福氣。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又來了。看著還躺在床上休養的外公，無助哭泣的外婆以及一臉茫然的妹妹。這次，媽媽沒有拒絕他。

那個男人用了一袋米和二十塊錢帶走了媽媽。媽媽嫁過去后，日子也並沒有好過起來。那個男人對媽媽很粗暴，他覺得媽媽看不起他，結果最後還是像個貨物一樣被他換回了家，那何必一開始端著架子死活不同意。媽媽很痛苦，想要離婚。但是想到了家裡無助的三口人，最後還是咬著牙忍了。

而我，也是那個男人強迫媽媽才有的。媽媽在得知自己懷孕的那一刻，第一個念頭是打掉我，但最後還是沒忍心。而那個男人在得知媽媽懷孕后，竟然很開心。他不再那麼粗暴的對待媽媽，甚至開始溫柔了起來。媽媽驚訝於那個男人的改變，但是這樣沒有人會拒絕好起來的日子不是嗎？

可惜，幸福的時光都是短暫的。十個月後，我出生了。爺爺奶奶得知媽媽生下了一個女兒后，掉頭就走。那個男人，雖然沒有掉頭就走，但是他眼裡的嫌棄卻藏不住……而媽媽，開心又傷心。開心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寶寶，傷心的是我是女孩，媽媽怕以後的我也會像她一樣遭受苦難。

再後來，那個男人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樣，總是欺負媽媽甚至變本加厲。以前媽媽為了外公外婆還有小姨忍了下來，現在則是為了我一一忍受了。

從我有記憶起，他們的房間里總是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還有媽媽隱忍的抽噎聲，但是媽媽從未在我面前展露過一絲一毫。後來我到了讀書的年齡，媽媽想送我去鎮上的公立學校接受好的教育。那個男人死活不同意，說我是賠錢貨，隨便養大嫁人就行了，不需要讀書。媽媽為了可以讓我去那所學校，主動迎合那個男人，並且答應再為他生一個兒子，只要能讓我去好的學校讀書。最後，他同意了。去讀書了我才知道，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那麼大，原來我的家庭和別人不一樣。

一年後，我有了弟弟。那個男人眼裡就更沒有我了。

我的衣服都舊舊的，但是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那一天我卻被同學嘲笑了，大家都笑話我沒有好看的衣服，沒有好看的發卡。也是那時候，我知道了什麼叫做自卑。後來我每天都很害怕去學校，可是一想到這是媽媽為我爭取來的，我只好硬著頭皮去。每天在煎熬中讀書，拚命讀書，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帶媽媽脫離那個男人。

再然後，升初中。我的成績還不錯，可以去鎮上最好的學校讀書。可是這次，那個男人說什麼都不肯再出學費供我讀書，還朝媽媽惡語相向。我再也忍受不住，出聲頂撞了他。結果那個男人反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這一個耳光打痛了我，打醒了媽媽。媽媽當時就衝進了廚房拿著菜刀，紅著眼睛指著那個男人喊道：「你再敢對我女兒動粗你信不信我和你拼了！」最後，媽媽帶著我離開了這個男人，離開了這個給了她最多痛苦的人。

幸運的是，小姨感念媽媽當初為了家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於是和媽媽一起撫養我長大。

我去了鎮上最好的初中，可我還是很自卑。因為我沒有完整的家庭，因為我貧窮。我越發害怕和人相處，所以我沒有朋友。直到後來遇到了林淺。

她從不在意我沒有好看的衣服，也不在意我沒有好看的發卡。她會和我分享她媽媽做的三明治，她也不懼別人的看法和我走在一起。

這八年以來，她溫暖了我那顆脆弱又敏感的心。我也想要成為像她一樣自信又堅定的人。

八年前是她將我從深淵帶回來，現在換做我守護她了。

淺淺，你最近總是對我說謝謝。其實真的要說謝謝的人是我，謝謝你把我從瀕死的邊緣拉回來，謝謝你做我的好朋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