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七章 敲碁問夜

中部 第七章 敲碁問夜

中部第七章敲碁問夜

韓悅這一覺睡得著實舒服,暖暖和和。他自幼體寒,天稍微冷一些就會手腳冰涼,尤其入夜更是經常被凍醒。沒想到今天竟然睡的如此沉,或許昨晚的酒起了作用吧,他想。他閉著眼懶懶地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想再接著睡,手臂卻搭在了什麼東西上,他抬了一下眼皮,想看看什麼東西,才發現一個後背正對著他。竟然還躺著的一個人。

韓悅一下子睜開了眼,是夏侯悌!他向外側躺著,高大的身軀把自己嚴嚴實實地擋在床里。再摸摸身上蓋的被子,又厚又暄,不是自己的那床。原來自己竟然睡在夏侯悌的床上,而且還是在一個被窩裡!難道昨夜,我們二人同衾共眠了?韓悅連忙摸摸自己的身上,還好,穿著中衣。

夏侯悌的床很寬大,他卻側身只佔了小半,把裡面大半都留給了韓悅。怪不得睡得那麼踏實,原來是有人暖被。夏侯悌似乎還在睡著,韓悅輕輕把手臂撤回來,不敢再亂動了。

這時聽到門輕輕地響了一下,似乎有人進來,接著聞到一股淡淡的煙火味,原來是有人來添炭火了。他屏住呼吸,生怕有人發現。他閉著眼,盼著夏侯悌被吵醒,趕緊先起來出去。

耳邊傳來夏侯悌輕輕地聲音響起:「火攏旺些,我再睡會。」聽到侍女輕聲說:「少司,那位洛川公子,好像沒在床上。」「隨他吧,或許散步去了。」韓悅躲在被裡一動不敢動,看來他以為我還沒醒,韓悅心想,聽到門關上的聲音。

既然醒了如果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就有些不得勁了,韓悅想翻個身,可實在不想夏侯悌知道自己醒了。既然他說想再睡一會,要不等他睡著,我偷偷起來?不想尷尬只能如此了。韓悅只能耐心等著夏侯悌睡著。不過,這被窩裡真的很暖和,韓悅閉著眼睛,等著等著自己卻睡著了。夏侯悌反手幫他把被子悄悄地往上拉了拉。

好一個「衾鳳猶溫,籠鸚尚睡」。

迷迷瞪瞪不知又過了多久,韓悅聽見阿魯的聲音響起:「少司,長老請你馬上過去。」聽到這話,夏侯悌一下子揭開被子坐起,韓悅感到被窩裡鑽進一股涼氣,涼氣馬上又消失了,看來是夏侯悌又把被子掩好了。韓悅聽到他洗漱更衣的聲音,非常急。然後關門而去的聲音。

「長老是什麼人?為何每次提到長老,他都很緊張?既然他出去了,我也要抓緊起來,免得一會侍女們進來,看到我二人同寢一床可就有口難辯了。韓悅心想。

「你的傷,如何了?」高高在上的長陽長老問夏侯悌。

「已無大礙。」

「聽說你去了山東琅琊,傷也是在那裡受的?」無極長老的一個頭說

「是。」

「琅琊與我陳留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卻去招惹他們,為何?」無極長老另一個頭喝聲質問道。

「回稟長老,我去琅琊,為了找一個人。」

「找誰?」那個幽靈般的未央長老的聲音又飄了起來。

「洞曉天機之人。」

「洞曉天機之人?!」長陽長老的眼睛一下睜開,四個瞳仁死死地盯著下面的夏侯悌,「你的意思,真的有這個人?」

「屬下認為,此人應該就在琅琊。」

「你可找到?」

「屬下無能,此次未果。不過屬下會再去。」夏侯悌如實回答。

「不急,你先養好傷。連你都受了重傷,琅琊的實力不可小覷。再去時一定要小心。」長陽長老聲音柔和了一些,又閉上了眼,「對了,聽說靈淵殿最近很是熱鬧。」

夏侯悌心裡一驚,但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依然垂手頷首站在那裡。

「你大了,我們也老了,你做什麼事,喜歡什麼人,自然不用我們再管,但不要忘記你的任務和使命。」長陽長老的話帶威嚴。

「屬下明白。」夏侯悌心裡鬆了一下,看來他們只知道自己帶了個外人回來,還不知道韓悅的身份,看來只能儘快治好韓悅的手,讓他儘早離開了。

在夏侯悌去見長老的時候,醫傅過來給韓悅驗了傷,告訴他恢復得很好,二日後就可以拆夾板了。韓悅自然高興,帶著這玩意,沉且不說,活動實在不方便。

見夏侯悌回來,韓悅把二日後拆夾板的事和夏侯悌說了。

「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你為何會中了琉璃重羽珠?」

「琉璃重羽珠?」夏侯悌疑惑地看著韓悅。

「就是你中的暗器。那是琅琊特製的暗器。你去過琅琊了?」

「去尋個人而已。」夏侯悌沒想到韓悅居然通過自己中的暗器,得知自己去過山東琅琊。

「尋個人會連中五枚琉璃重羽珠?常人中一枚就已經很痛苦了。你是不是去闖了琅琊總部?琅琊總部危險重重,之前我派彌子去已經甚是後悔。若不是大先生救了彌子,我一定抱憾終生。現在你又去,叫我如何放心?」韓悅有些激動。

「大先生?曹軾?」

「阿悌,答應我,不要去琅琊了。」韓悅第一次脫口而出叫他阿悌。

顯然夏侯悌對這個稱呼有些意外,他停了一會說:「好。下次再去,一定帶上你。」

「你真的還要去?」

「我想我要尋的這個人,也許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夏侯悌心中想說。

「在琅琊天牢,我看到一個人。」

「什麼人?」

「不認識,只是一個奇怪的身影。」夏侯悌想起那日看到那個人,還沒走近他的牢房,就中了機關,想起在琅琊天牢時的情景,他眼神里流過意思冷峻。

「怎麼奇怪法?」

「說不清,只是那麼一瞥,直覺吧。」

韓悅想起彌子也是闖天牢中的毒,不由得心中暗想,我一定要親自探探這個天牢。

吃罷晚飯,韓悅和夏侯悌坐在庭院里喝茶。韓悅越來越喜歡這個庭院了,泡溫泉,登山頂,聞朝露,看殘雪、望星辰,吹夜嵐。而且,不管做什麼夏侯悌都會陪在左右。

「貪涼分石坐,寬服亂綰松。竹暗風鳴錯,水默流泉中。深山人語落,敲碁夜茶烹。」韓悅朗聲做了一首詩。

「想下棋了?」夏侯悌問。

「你會?」韓悅沒想到夏侯悌會主動提起下棋。

「一點點。」夏侯悌吩咐侍女去棋盒。

夏侯悌的東西,樣樣都比韓悅的講究。棋亦然。紫檀的棋盤畫著描銀的格線,棋子則是上好的戈壁瑪瑙,光圓剔透,捏在手裡溫而不冷,潤而不滑。

從一開始的落字就可以看出,夏侯悌的棋藝很是普通,只能說會下而已。想到他對琴棋書畫都甚是不通,韓悅也不覺意外,沒有真的想和他對弈斗棋、一決高下的意思,只是無聊消遣罷了。

下著下著,韓悅感覺有些冷,手腳都開始冰涼。他不由得向舉棋的手哈了一口氣。夏侯悌似乎看到了,他回頭對旁邊的侍女說了一句什麼。侍女轉身離去,不多時捧著兩件裘氅和酒壺回來了,手指間還拎著一個小巧精緻的揚州手爐,她先是把手爐遞到韓悅的手裡,又給韓悅披上藍狐裘氅,才把另一件紫貂外套遞給夏侯悌。

手爐用一個素錦棉套包裹著,暖而不燙,還隱隱地有一股檀香的香氣。韓悅對侍女說:「多謝,想得周到。」

侍女說:「是少司吩咐準備的,說公子有寒症怕冷。」

手暖和多了,腳可還冷著。韓悅的腳在幾桌下輕輕摩搓著,卻不料被夏侯悌一把抓住他的腳踝,隨即把它捂在自己的腿間。

裘氅是厚的,手爐是暖的,酒也是熱的,手腳身上,包括心裡都暖到了。兩杯酒下肚,韓悅話開始多了。

「阿悌,明天終於可以拆夾板了。」韓悅裹著藍狐氅,落了一子,又咂了一口酒,懶懶地說。

「你猜,卸了夾板我最想做什麼?」

「不知。」夏侯悌面無表情地專心盯著棋盤。

「我想抱抱你。」

夏侯悌聽了他冒出這麼一句,拿棋子的手一抖,旁邊立著的侍女掩口輕笑,夏侯悌連忙裝作咳嗽狀。

「嚇到你了?」韓悅沖夏侯悌頑皮地一笑,看得他有些尷尬。

「還沒和你比過劍呢。」韓悅又快速落下一子后,抬頭望了望深邃的夜空,眼中閃爍著點點亮光。他的眼睛明亮而多情,和夏侯悌細長而內斂的鳳目不同。

「我不用劍,比不了。」夏侯悌一本正經地舉著棋子,似乎在想落在哪裡合適。

「是呀,你不用劍。我記得第一次與你交手,是在荊襄酒樓,那時你用的是煙管。第二次遇見是在能如寺,那時你用的是鎖鏈。怎麼一直沒看到你的鎖鏈?」韓悅的棋藝自然高過夏侯悌很多,他隨便落一子,夏侯悌就要思考許久。下棋是輔,聊天才是主要的。

」讓我看看你那條鎖鏈唄?」

夏侯悌見韓悅心思已經不在棋局上了,反正也下不過他,索性自己也推了棋子,不如陪他閑聊。

「當真要看?」

「當然是真的想看了。知己知彼,才能比試不怠。」

夏侯悌站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紫貂外套,一伸手從腰帶中間「唰」地一抽,一道銀色的光瞬間划進夜色,如銀蛇吐芯般,隨即在半空中「啪」地連著抖出二聲清脆的炸響,然後夏侯悌一拍桌子,飛起身形,凌空抖動鎖鏈。鎖鏈在空中變出數朵鏈花,然後一轉頭直擊向溫泉水池。只見鎖鏈入蛟龍般旋轉著鑽水面,乳白色的水面被攪出一個漩渦,隨即鎖鏈又被生生拽起,捲起一根乳白色水柱,夏侯悌再一抖手,水柱在夜色中化為一股白色的霧花,甚是好看。

韓悅從未見過用鎖鏈能玩出這般花樣的,雖然彌子用的也是索鏢,但遠不及他耍出這般美感。韓悅看痴了,他不禁喃喃自語道:「若用此等功夫練蓮中生花,想必威力無窮。」旁邊的侍女更是驚呼不斷。

當夏侯悌回到桌塌前,那條鎖鏈早已乖巧地纏在他手中了。

「我的劍還在叔子那裡呢,不然我肯定要跟你比試比試。」韓悅想和夏侯悌過招已經很久了,在能如寺時就想了。

「過了月余,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裡。看來傷好了最要緊地事是先找到他們。」韓悅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票出生入死的夥伴們。

「約定三個月。」三個月都嫌短,夏侯悌希望永遠不要把韓悅還給他們才好。

「三個月太久了,況且我馬上就好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未完。雖說總部派了琅琊令使來抓彌子,但畢竟沒有再繼續追責。一日為七子,終身為棋子。」韓悅嘆了口氣。

最後一句說的很傷感,夏侯悌心裡也一酸,他是棋子,自己何嘗不是棋子呢?至少他們還是七子成團,而自己只能孤軍奮戰。

「也好。。。」他心裡想說:也好,正好我也要有很多事要辦,留你一人這裡我更不放心。

「陳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韓悅的話題忽然轉了。

「嗯?」夏侯悌側目疑惑地看著韓悅。

「典韋是陳留人,漢魏兩朝禪讓后也都封國於陳留。還有當日昏迷時,隱約聽到要把我送到陳留。為何都是陳留?如果真把我送到了陳留,那麼這個地宮也應該在陳留。」

「還有其他問題么?」夏侯悌掏出錦袋,捻出一撮煙葉,塞進煙鍋,點上了一袋煙,沖著遠處抽了一口。自從韓悅來了之後,他已經很少抽煙了,尤其是在屋裡,他總怕嗆到韓悅。

「當然有。這地宮是做什麼?還有你,之前以為你和我們一樣,也是尋找曹操墓和陰兵符的。」

「和你一樣么?」夏侯悌揚起眉毛,嘴角微微翹起,看著韓悅。

「現在看好像不一樣。你是地宮的少司,而我們只不過琅琊總部諸多殺手,還是之一。」韓悅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卑。

「真的有可以召喚百萬陰兵的陰兵符嗎?」

「還有掌笠調查的那個幽冥船,是不是你們的?」

「荊州夏家那些人彘,到底是不是與你有關?」

「你上次說如能寺是練石的,究竟練的什麼石?」

「還有,你之後又下去過,否則你不可能讓大先生帶給我螢蟲。莫不是你又發現了什麼?」

「還有,能如寺石室內那些鳥蟲篆,究竟是什麼意思?」

「還有淮南府的大先生,淮南王為何如此看重他?」

「若他是淮南王的人,為何又要把淮南王的女兒剖屍取珠?」

「那個淮南王郡主,到底是死人是活人?」

「你和大先生又是什麼關係?」

」他為什麼會幫我們?」

「可你為何又要幫我們?」

韓悅的問題如連珠炮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問出一個問題,他就喝一口酒,歪著頭想一下。話越問越快,酒越喝越少。韓悅明白,與其是在向夏侯悌發問,倒不如是在自我梳理。

「問完了?」夏侯悌一袋煙抽完,磕了磕煙灰,他顯然沒打算回答韓悅的任何一個問題。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身上為何會有鱗甲,還有紋身的圖案是龍還是蛇?」

「睡覺!明天拆夾板。」夏侯悌站起身,用力拽起韓悅,拖著他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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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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