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難得夜談

第六十四章 難得夜談

第六十四章難得夜談

亥時已過,夜涼月高。曹弒,那個平日黑衣襲身、斗篷遮面的神秘人,此刻卻一身輕衣,坐在高高的屋頂上,望著鱗次櫛比的屋瓴,和遠處燈影爍爍的荊州古城,一動不動,皮包骨般的臉,被冬月清冷的月光映得更顯嶙峋陰森。

耳聽下面傳來一聲吱扭的開門聲,接著一陣陰風從背後飄來,瞬間,曹弒身邊多了一個紫色身影,夏侯惕。

夏侯惕一跨腿,也和曹弒並肩坐在屋脊上。他遞過一隻精緻小巧的餅型錫酒壺,說:「你的酒壺。」曹弒接過酒壺,搖晃了兩下,然後拔開皮塞,往嘴裡倒了一口。酒是殷紅色瓊漿,西域的葡萄美酒,曹弒總說喝它的感覺,像飲血,他喜歡。而這酒壺,自夏侯惕認識他起,就一直挎在曹弒身上,有二十年了吧。

夏侯惕不喝酒。他習慣性地點上了一袋煙,一口熱噴噴的煙,在黑暗中升騰起一裊淡青色的煙圈,越飄越大,越飄越散。一個抿著酒,一個抽著煙,一個背影黑瘦,一個背影高冷。有人說煙酒不分家,就像他們兩個,無論走在哪裡,無論執行什麼任務,總能湊到一起。但他們並不是搭檔。

「明天一早,就要離開這裡咯。」曹弒回味了一下嘴裡的酒味,不無感嘆地說。

「捨不得荊州么?」夏侯惕問。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這趟差事太滋潤,整日里都是美食美酒美景。若不是順手幫了一下你,我都忘了自己是誰了。」他看了看手裡的酒壺。

「回淮南么?」按規矩,誰也不會問對方來這裡做什麼,任務是什麼,除非自己願意說出來。

「是,回去替桓溫傳個口信。」下午曹弒出去過,並沒有說去哪裡,原來去見桓溫。

「那伙紺衣人,是桓溫的。」夏侯惕對曹弒去見桓溫,一點不驚訝,他淡淡地說。

「他知道了你是誰?」

「不知。」

「料他也不知。今天看他樣子,應該也不知道竹林發生的事。」曹弒輕輕摩挲著布滿花紋的壺身,像撫摸一個妖嬈的女子腰身一般。

」那麼多人,你都帶走么?」夏侯惕當然指的是曹弒從竹林裡帶走的那幾個半死的紺衣人,還有自己的屍人,這些非人非鬼的加起來要十好幾人。

「他們?當日就連夜走水路運回淮南了。對了,你回地宮,想好怎麼回復長老們了?」

「如實回復。」夏侯惕依舊神情淡然。

「如實回復?也包括那位洛川公子?」曹弒故意提到韓悅,同時留意夏侯惕的反應。

夏侯惕紋絲未動,好像對洛川公子四個字免疫。過了一會忽然開口說:「他們也回淮南,」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冒出一句:「你多費心。」

曹弒原本為夏侯惕的無動於衷感到欣慰,猛聽到這麼兩句,尤其是後面跟著的這句「你多費心」,差點讓他一口酒嗆出來。他盯著夏侯惕的輪廓分明的側臉:「阿惕,你不會真的。。。」

「不會!」夏侯惕沒等他說完後半句,就果斷地打斷他。

「你們到底在能如寺的地洞里遇到了什麼?難不成那裡比地宮還要險惡?「

「不險惡。」

「不險惡?你渾身的傷,還有你的手。認識你二十年,還沒見過你這螭龍在甲的身體會受傷。」

「你又不和我一起執行任務,怎知我沒有受過傷?」夏侯惕笑了。

曹弒也笑了:「提醒的是,那下次我跟長老們要求,跟你一起執行任務,免得你受人追殺都不知道。你要有個閃失,那真龍豈不是。。。」

夏侯惕一凜,沒等他說下去就站起來說:「睡!」

曹弒看著夏侯惕返回房內的背影,嘆了口氣,把酒壺揣好,也飛身落了地。地宮的人,每一個都被付了宿命的。夏侯惕如此,他曹弒不也一樣嗎?同命不同身而已。

桓秘已經被禁足在內院三日了。

這三日,他很安靜地在房裡,或看看書,或寫寫字,或撫撫琴。記得那天聽到韓悅彈的是哪一曲?陽春?自己這琴不過是擺設,無事時附庸一下風雅,怎比得名士洛川公子。還有桓伊的琴簫合璧。何時自己身邊也能有一位相配的知己啊。想想自己也是翩翩公子,文韜武略也不差,就因為自己有位霸道的大哥,害得荊州城竟然無人敢與自己結交。桓秘想著想著,不禁有些黯然。

沒人打擾他,除了按時給他送飯菜的下人婢女,院里也沒有任何喧鬧和人雜之聲。沒有動靜,就說明韓悅和桓伊等人是安全的。估算時日,他們也該早就出了荊州城,到達豫州了。他只知道大哥想要留住他們,無非是想知道他們從能如寺下面到底得到了什麼。但他並不知道桓溫竟然會滿城懸賞捉拿,甚至派人誅殺。

其實桓秘自己也很想知道能如寺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他甚至後悔當日沒有一起跟他們下去。桓伊韓悅沒說,掌笠也沒說。掌笠是朝廷的人,又是奉命查案,肯定動不得,所以桓溫才打起桓伊韓悅等人的主意,就算是世家公子又如何,畢竟沒人知道他們來過這裡。但桓秘深知君子取之有道,就算再好奇再想要,也不能想哥哥那樣用強權手段巧取豪奪啊。

桓秘已經打定主意,一旦被解禁,他一定要親自去能如寺探個究竟。好歹自己也算世族公子吧,他譙國桓伊做得到的,我龍亢桓秘一樣可以做得到。

庾櫨正拿著荊州城圖,一點點仔細觀看,要先鎖定有竹林的地方再去實查。有熟悉地形的手下指著地圖介紹:荊州城共有七處竹林,城內五處,城外二處。其中城內的三處都在私人大宅的周邊,如果是案發地,白日里打鬥肯定會驚動周圍的居民路人。城內其餘兩處都不在出城沿途,桓伊他們從桓府出來,按理應該直奔城外,不會在荊州城內到處溜達逗留。那麼案發地就應該是城外的兩處竹林了。

庾櫨換了便裝,帶著幾名親兵隨從,先來到城外一處竹林,這裡靠近大道,往來路人車馬不少。庾櫨看了看,搖搖頭,這裡肯定不是案發地。

於是他們又尋到另一片城外竹林。這裡很偏僻,據手下介紹,竹林盡頭連著一片湖,湖通往漢江。因為荊州城與漢江直接連有渡口泊船,所以一般不會有人捨近求遠繞湖再入漢江。只有春夏秋,會有打漁的來這裡晨捕,或者有船家載幾個游湖的生意。而現在是冬季,應該沒什麼人來這裡。這片竹林因為依湖而生,水源充足,所以生長的特別茂密寬闊。中間一條羊腸小道一眼看不到頭,按兵家之說,確是適合阻擊埋伏。

小道上果然各種印跡十分紛雜。庾櫨示意大家仔細搜尋。一路尋著印跡往前,開始出現斑斑血跡,用手指摸了摸,已經幹了。再往前,血跡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很大的一灘,看來死傷的人不在少數。可現場連一具屍體都沒有。這裡到底出現過多少人?

本以為很難查到蛛絲馬跡,沒想到到處都是線索,卻和沒有線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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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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