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孤男寡女
()鳶兒、鶯兒倆個丫頭一直候在旁邊，見月蘭過來，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她。
芷萱清楚，這種時候，若是叫大少奶奶逮著把柄，說她跟倆個丫頭使眼色什麼的，即使並不是什麼有殺傷力的證據，卻也是不好的。
於是，她微微垂了眼帘，隨著一旁的月梅走開去。
其實，由於午飯用得晚，且菜色豐盛，她用得並不比樂頌少，此刻並不覺得飢餓，寧夫人又命人準備了幾樣雷打不動的素食，這些日子在老祖母那裡，她早就吃得想吐了，這會子見了，更是沒有一丁點兒食慾。
不過，晚飯還是要用的，這關乎到寧夫人的面子問題。
端了一碗白米飯扒拉了兩口，她才發現，大少奶奶不僅沒有離開，反而不知何時移步到她身側，不懷好意的坐了下來。
「萱兒這一去，就是一整天，也沒想著在寺里用過齋飯再回來，可不得餓壞了？」她不知從哪裡拿來一雙象牙筷子：「來來來——趕緊多用些，餓壞了身子可就不值當了！」說著，她夾了一大筷子白花花的菜到芷萱碗中。
前些日子日日吃素，芷萱餓差點兒連走路都沒力氣了，精神狀態明顯不如先前，想必這大少奶奶也瞧出點兒什麼來了，明知她不喜歡，偏偏要逼著她吃，實在可惡。
這桌上擺的幾樣菜品，她其實都叫不出名兒來，看著五顏六色、光澤可人，不過都是豆腐、蘿蔔、蓮藕之類的素食製作而成，其中有一盤，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她還以為是紅燒肉，儘管一貫對肥肉沒有什麼興趣，但久不聞肉味兒，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當時磨蹭了好久，方才狠下心一筷子下去，沒想到了口中才品出是蘿蔔塊兒，只能暗自叫苦不迭。
此時大少奶奶竟然好心過來陪自己用晚飯，只怕事出有因，並非想看她啃蘿蔔那麼簡單。
芷萱心頭想著，口中卻也不忘連連道謝：「多謝嫂嫂厚愛，萱兒自己來就可用了！」
大少奶奶聽她這麼說，笑得越發的嬌媚：「萱兒跟我還有什麼客氣的，如今母親不在，你我姑嫂二人，正好說說女兒家的體己話……」
芷萱為難道：「與嫂嫂說說體己話自然好，只不過，從小母親就告誡萱兒，食不言寢不語，恕萱兒此刻不便與嫂嫂說話。」
大少奶奶一聽，臉上的笑意一滯，這才收了筷子，悻悻然說：「萱兒說得極是，我也是擔心萱兒在路上受到了驚嚇，心急了——」
芷萱抿嘴一笑，不置可否，心頭卻樂開了花，暗道，這「食不言，寢不語」的訓誡，哪裡是什麼寧夫人的教導，分明是自己從電視劇里看來的，沒想到，竟在這地方派上了用場，她總不至於拿這個去問寧夫人！
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扒拉下去小半碗米飯，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她擱下碗筷，站起身來。
「哎呀呀，萱兒才吃這麼點兒就飽了？是不是看我在場，不好意思了？」
並不理會大少奶奶大驚小怪的呼叫，芷萱蓮步輕移，迎向來人：「萱兒見過老祖母，見過母親——」
方才用飯時，她是背牆面斜對著門外而坐，對於整個屋子裡的情形，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大少奶奶幸災樂禍的看她吞咽齋飯，卻是背對大門而坐，這樣一來，反而因小失大，不能眾覽全局了。
聽可芷萱的話，她才慌忙起身，而此時，寧老夫人已經在寧夫人的攙扶下，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孫媳婦見過老祖母，見過母親——」
寧老夫人依舊一副看不出情緒的慈眉善目模樣，倒是寧夫人，面色有些微的不悅。
「萱兒，聽說你今日去過喜膳飯莊？」她甚至連大少奶奶都來不及搭理，就徑直開口質問。
「回母親，正是。」
「可你方才，卻沒有提起此事。」
儘管她用的是陳述句，但芷萱心中還是有了計較，果然如她所料，如果是月蘭從丫頭口中套出這事的話，那毫無疑問，能這樣口無遮攔的說起此事的，怕只有鳶兒了。
「方才母親只問萱兒為何回來晚了，並未問起別的，萱兒也只是就事論事，照實答覆而已。」
「萱兒可是愈發的伶牙俐齒了！」寧夫人半笑不笑的說：「那你可是在喜膳飯莊用過飯了？」
聽她提及用飯一事，芷萱腦中不免轉了幾轉：「回母親，因樂世子餓了，萱兒便也跟著他們用了一些。」
寧夫人一瞬不移的瞧著她：「你說他們，還有何人？」
她這話問得有些刁專，她之所以說「他們」，是不想叫他們知道，她曾與樂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以免有心人聽了去，再生事端。可她這麼一問，反倒叫芷萱有些心頭髮毛，不得不擔心一個不小心，又落人口實，反倒麻煩。
「萱兒也不認識，是樂世子的朋友。」
「哦？那可真是巧得很——」寧夫人以難以察覺的姿勢瞄了寧老夫人一眼，她依然雙目微閉，心無旁騖的撥弄著手中的念珠。
「你們用飯的時候，那兩個丫頭可有在萱兒身旁伺候？」
果然，芷萱心中懸著的石頭不由得晃了晃，因為不清楚鳶兒究竟如何跟月蘭說的，她只好據實相告：「想來他們也是腹中飢餓，樂世子就讓他們到下面用飯去了。」
她不得不把責任全推到樂頌身上，只希望，有朝一日真要當面對質，看在他那死去的大哥面上，他不要戳穿自己的謊言。當然，在她看來，寧夫人為了此事，要去找樂世子詢問，可能性基本為零。
寧夫人微微一笑：「這麼說，用飯時，就你們三人？」
「是的，母親。」
「樂世子的友人，萱兒一個養在深閨的婦道人家不識，實屬再正常不過，只是不知他那友人可有有趣之處？」
不知為何，芷萱覺得，寧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笑容做作得有些過了。
不就是想問，一同吃飯的是男是女嗎？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
她想了想，也露出一絲笑意：「母親不提，萱兒還差點兒忘了，那姑娘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竟穿了一身胡服，模樣舉止都頗有些胡人的洒脫不羈，笑起來也毫無顧忌，對了，她還留了一雙天足，實在是萱兒嘆為觀止……」
既然謊言都說出去了，不妨來個逼真點兒的，千穿萬穿牛皮不穿，據她所知，唐朝盛行胡服，不僅漢族男子穿，女子亦可穿，而胡服素來與盛唐服飾不同，特別是那小立領，不僅在當時，就是放到後世，那也是相當有個性的。
有膽量，你們就去找樂頌來對峙好了。
她這番話一出口，不等寧夫人開口，寧老夫人反而睜開了雙眼：「世間真有這樣的千金小姐？」
見芷萱也是一臉迷惑的樣子，她不由將目光轉向寧夫人：「詠碧——」
不得己，寧夫人只能頜首：「據媳婦所知，朝中王公貴族之家，倒也真有這樣的女子，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那不蒙將軍家的小女兒，怎會無故跑到喜膳飯莊那樣的地方去呢？」
她這話一出，連芷萱都忍不住吃了一驚，想不到，她歪打正著，那王公貴族中，還真有這麼一個千金小姐，而且，還是將軍的女兒，想來，定是個英姿颯爽的女中豪傑，若有機會，她還真想結識一下這樣的女子。
寧夫人的自言自語，顯然超出了今晚的處置範圍，寧老夫人不由得輕咳兩聲：「鳶兒、鶯兒兩個丫頭好生沒有規矩，萱兒理應好好敲打敲打才是。」
芷萱心頭一咯噔，忙回道：「祖母教訓得是，是萱兒管教不嚴。」嘴上雖是這麼說，其實她還真沒鬧請這倆丫頭怎麼沒有規矩了，難道是因為沒有伺候她用飯嗎？
「好了，今兒個也晚了，我看，事情就到此為止！」寧老夫人不徐不疾丟下一句。
然而，回過味兒來的大少奶奶卻不幹了：「萱兒方才用飯不多，想是在喜膳飯莊用了許多？」
芷萱嘆一口氣，這大少奶奶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午飯用得有些晚了，相隔時間不長，萱兒道是真沒太餓。」
不想，大少奶奶怪笑一聲：「可是，嫂嫂怎麼覺得，萱兒並不愛吃祖母和母親親賜的齋飯呢！」
拜託，不要這麼幼稚好不好！芷萱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索性閉口不言。
大少奶奶卻真以為她被自己抓住了把柄：「喜膳飯莊素來以秘方烹食山珍野味兒聞名，萱兒既是去了哪裡用飯，樂世子又怎忍心叫你獨食齋飯？」
看寧夫人眼色，本是打算喝住大少奶奶的，此刻聽她這麼一說，倒像是忽然記起了什麼，轉而冷眼看著芷萱。
當時芷萱還納悶來著，當她還是寧府大少奶奶的那陣兒，也沒少吃山珍海味，怎地就沒食用過喜膳飯莊那麼美味兒的菜肴，原來，人家那東西還真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別說是尋常人家，就是王公貴族，想要吃上一口，都得巴巴的跑去，想來樂頌執意帶她去，倒是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