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左海三壁
左海三壁處東南沿海地帶,以杜鵑花海,天涯海角和千錄閣三處絕景鼎負盛名。
若騎上策馬驛的千里快駒龍驤九逸,日夜兼程,僅需半月就能到達左海三壁。次選是驛站的追風赤兔,性子野,不馴服,要價便也次上一點。最便宜的選擇就是那些看上去灰撲撲的老馬,都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您要是不趕路,騎著還能賞花賞景撲蝴蝶,最重要的是,絕對招惹不上山裡頭的馬匪,保您安全無虞。
想當年它也是一匹叱吒江湖的良駒,只是如今看破紅塵,不戀生死而已。
溫瑜欣賞驛站牽馬的小兄弟把自家只能顛著走的老馬一本正經吹上天的氣魄。
韓錯怒道,這不是你非要坐雪盧白狼拉車下山,還把盤纏用光的理由。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施主勿要被這些黃白之物蒙蔽雙眼,而錯過周圍更加可貴的人和事。」
「滾。」
在強行讓和尚簽字畫押欠下一百兩的據條之後,韓錯決心重操舊業,在路過的山鎮里賣傘。
近來天氣轉暖細雨綿綿,靠近江南的居民也更偏愛輕盈秀雅的紙傘。
鎮上的傘坊位於一條幽深清靜的小巷盡頭,經過時可以聽見西側傳來的戲台咿呀之聲,但走出高牆窄道就是鋪面林立的熱鬧長街,三十六店一應俱全。
緩步徐行的路人中,一個橫衝直撞,猴子似的竄來竄去的少年尤為矚目。
「讓一讓,得罪得罪,包涵包涵——」
聲音離得不遠,韓錯抱著一捧新傘往街邊靠了靠。
天不遂人願。
眼見著少年偏不走大路,筆直的朝這邊撞了過來。韓錯皺著眉,騰出半隻手掌把看熱鬧的溫瑜拽到自己前頭,不偏不倚擋住少年去路。
「讓讓讓——」
溫瑜瞪過去。
不知是被忽然放大的金瞳嚇到,還是一時分神,少年臉色陡僵,腳下被橫出的長杠絆住,一跟頭朝溫瑜撲來。
和尚身法利落,輕巧側身,邊伸出竹杖給少年糾正趴倒的方向。
塵土四揚,雞飛狗跳。
少年捂著鼻子翻身而起,一手指著溫瑜,不可置信:「你你你——」
「我什麼我,再不跑後面的人要追上你了。」
少年扭頭,果真四五個烏甲玄衣的大漢在後面大聲嚷嚷:「小兔崽子,這次就算追到左海也要把你抓回去!」
「呸。就你們幾個還想抓到我。」
少年顧不得這個莫名其妙的和尚,抓緊時間麻利地跑路,一個飛身進了小巷,對逃跑技巧掌握的爐火純青。
韓錯又退了退。
一串的人跟著擠進窄巷。
看著他們走遠,溫瑜輕飄飄的追上毫無波瀾的韓錯:「那幾個軍士腰上掛楚字腰牌,莫非是很有名的那個楚?」
與北牧氏齊名的那個楚。
北牧氏稱凜軍寒將,打下北境十六城,后被天子封王鎮守北長城,實則流放雪國,再不得歸還故里。
同樣立下赫赫軍功的是南越楚氏。楚軍征戰於野,平定南荒叛亂,受封南侯,世襲稱號。楚侯爺相比北牧氏要幸運的多,也安分的多。一直安於南海一角,與京師帝都相隔千里,再沒有踏出城一步。
但那些都是百年以前的事了。
邊境無戰事,百姓安定,連朝代都換了兩個,很少還有人能想起當年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北牧南楚。
只不過,北牧氏多年蟄伏雪國,若非天塹難越,絕不甘心永遠的在苦寒之地一直生存下去。北牧氏如今的年輕一代是一個郡主,城府極深,並非泛泛之輩,更非當今太子所能比擬。
而楚氏則出了一個聰穎無雙的天才世子,消息早就傳入京師,也不知老皇帝作何感想。
前幾日諸葛靜五彩斑斕花孔雀似的鏡鳥又落到他的傘上,鏡鳥絮絮叨叨了許多事情,比如他們現在正在北境長城一塊遊盪,甚至拜見了北牧氏的郡主。順便提了許多當今國事,包括雲外的那群人日日測算,風起雲湧並非吉兆,已經有人著急趕往京師求證究竟。
韓錯本不在意這些事情,鏡鳥說了一半就被丟給小殊玩了。
若是亂世真起,他們也會是最忙的那群人,遠做不到明哲保身。
只是現在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最有可能成為真正的真龍天子的那一位應該還在黃泉彼岸苦苦尋人,在他突然升起登帝的念頭之前,世道就還能持續地安穩下去。
鏡鳥來時溫瑜也在,雖然看不見,靠聽倒也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饒有興緻的跟小殊談了半宿國家大事。
韓錯將懷中的傘放下。
他聽了傘坊的建議,將傘面換成時下流行的款式,畫游魚飛燕,加上叮叮噹噹的傘墜做裝飾,很受女子的歡迎。
「賣傘嗎?」
鋪面還未擺好,生意就已上門。
韓錯起身卻一愣。立於跟前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矮上他許多,打著一把杜鵑花色的傘站在暖和的日光里,遮住大半個身子。
又一個晴天打傘的怪人。
這句話不該他來說。
「是的。」
少女忽然抬傘,仰頭露出秀美的面孔。
韓錯瞳孔微凝。
少女不過二八年華,眉眼還有些稚嫩,但已然是天生的傾城美人。她皮膚雪白,卻有彩羽長尾的紋樣從脖頸處經下頜一直蔓延至眼角,彩羽栩栩如生,欲揚欲落,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妖氣。
「我買一把傘。」
韓錯不自覺的抓緊身側的黑傘。
少女翹起嘴角,頰邊彩羽熠熠生輝,她微微轉起傘柄,異樣的天真和妖冶在同一個人身上交相綻放。
「什麼傘?」
「我要……一把殺人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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