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想騎毛驢，到江湖去（七）
梁秀有些心虛，笑道：「當下不是逢場作戲嗎？」
「小女也不好說。」陳茯苓很認真地想了想。
世子微微嘆息，眉眼微低。
陳茯苓故作輕鬆，「世子殿下莫想啦，小女有自知之明，小女會拿捏好分寸的。」
世子輕輕吸氣，左顧右盼。
陳茯苓撅了撅嘴，「小女不會亂來的，世子殿下擔心啦。」
世子稍稍聳肩，不置可否。
兩人四目相對，皆啞然失笑，繼而不語往山上走，心照不宣，各懷鬼胎。
其實，這還是世子頭一次撞見如此場面，在此之前雖也常有聽聞達官富賈來梁王府為世子舉薦妻妾，但世子本人並沒有真正見着過幾個，基本都被府中各路先生以「世子年紀尚小」擋了去，就算相見了，也不會有如陳茯苓這般的感覺，畢竟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總不可能就因為「世子」二字心生歡愛之意，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所以當下世子在面對與陳茯苓之間的相處方式一事時，倒也含着幾許莫名其妙的興奮感，若要敞開了說，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說，在經歷了一系列事情后，世子對與陳茯苓相處的想法沒有以前那般抗拒了，再多的，也沒了。
此時的氣氛和之前略有不同，雖說兩人皆不再言語，但氣氛並不顯得有什麼尷尬了。
至於陳茯苓為何不開口，估計除了陳茯苓自己以外，沒有人能摸的透她的心思，世子自持心術不低，但在面對陳茯苓時，也毫無辦法。
良久后，眼見就要到山巔了，梁秀轉而開始思考一些關於拜訪老庭主的事，可惜老庭主隱退江湖已有多年，不管是傳聞亦是文獻記載都沒有多少濃厚的筆墨，甚至連老庭主是何樣脾性世子都不知，沉思片刻仍是一頭霧水，轉念一想，開口問道：「你可見過老庭主？」
「何止見過。」陳茯苓意味深長地一笑，「小女還想過殺了他。」
梁秀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此來讓自己保持平靜，「你與老庭主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倒也算不上，以前年少輕狂罷了。」陳茯苓揮了揮彈指可破的玉手，一副好漢不提當年勇的模樣，「反正小女這輩子都難以達到將他殺了的水平，讓他自己死吧。」
梁秀挑了挑眉，心裏大感後悔與陳茯苓相攜上山，深怕待會兒見着老庭主後起了矛盾，這並不是梁秀想看到的，但是以陳茯苓的性子來看，這事兒的可能性並不低…
一時間，梁秀顯得頗為難，有苦說不出。
忽然，陳茯苓掩嘴一笑，輕快地說道：「世子殿下放心啦，到了地兒小女不會對老庭主無禮的，再說了，小女打不過，不會自找苦吃的。」
聽了陳茯苓這席話，梁秀心裏才緩緩放鬆了一些，他還是很相信陳茯苓的承諾的，畢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對江湖道義還是很尊重的。
「不過小女可就不敢保證老庭主會不會一氣之下對小女大打出手了。」陳茯苓看向世子，水汪汪的眼眸里照面了可憐巴巴的委屈，好像已經被老庭主給打了一頓了似的。
梁秀被這冷不丁的話給噎得楞了神，不知該怎麼接話。
哪知陳茯苓轉眼之間就哈哈大笑，但很快又恢復了楚楚可憐的樣子，抓着世子的手臂晃了晃，佯作懇求地說道：「假如老庭主真對小女出手，世子殿下可得救救小女，小女做牛做馬都會給世子殿下報恩的。」
梁秀的嘴巴抿成了「一」字，越想越發感覺不太對勁，自己是不是…被調戲了？！
想到這，世子突然宛如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
但面對的可是江南第七的寡仙子陳茯苓，縱使是知道了自己被她調戲了，可世子又有何辦法呢？難道講出來或者板着臉認為這樣對待他很無禮就可以解決問題嗎？很明顯這不現實。
陳茯苓可不是一般的江南女子…那可是女中豪傑。
想想也就作罷，剛巧，二人已走到院落門前。
院落並無甚浮誇與奢華，與村裏的小院相差無幾，泥牆糊得有些許潦草，好在頂部塌著雪，相應之下倒也呈了番樸素自然之感。院門當蓋，幾許瓦片已有了歲月的沉澱，瓦檐下是兩塊未打磨過的常木，上頭掛着的銅叩已斑駁不堪，想來年紀不比世子小。院牆前有柵欄錯落，當中泥分溝壑，其上本該有青菜或花草，可惜當下看到的只有潔白無瑕的積雪。
站在此處時，世子才深刻地理解到老庭主為何會選擇在這個地方頤養天年，也明白了南庭為何將此處作為聖地——一覽眾山小，江山如畫。
哪怕是在沒有盎然綠意的臘月，仍能在重巒疊嶂的雪山景畫中大飽眼福。
雖不見幾多炊煙裊，雖不記幾許溪河淌，雖不走幾勢攀山徑，可一眼望去眾山皆下腳，恆處天地一色，縱然不過隱隱一筆，如水墨畫般典雅，又勝過水墨畫。
回個身朝左打，微低頭靜俯，正是南庭了。
從這兒看到的南庭獨一無二，庭中門柱、石階、樓閣、亭台皆一覽無餘，雖不清晰可分人面，但模糊的攘攘人煙更恰到好處，應了句世外桃源之地景。
光是瞧上幾眼，就令人心曠神怡，梁秀忍不住吐了句：「這才是神仙過的日子！」
哪知陳茯苓並未沉浸其中，用白皙如玉的手臂擠了擠世子的腰間，示意世子回過頭來看看。
梁秀回頭一看，瞧見丑石不知何時已站在院門口，目光有些獃滯，又隱隱帶着幾分恐懼地看着他倆。
「這是您口中的神仙嗎？」陳茯苓憋著笑抖了一嘴。
梁秀尷尬地笑笑，可能是因為之前那一拳打原因，他心裏對丑石還有幾分后怕，那種力道的拳頭，再多上一兩拳，世子胸腔盡裂也不是什麼難事。二人挺立幾息，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丑石茫然地看着這才交過手的倆人，也不知道腦里在想些啥，亦或是並沒有在思考而是放空，也不開口，就這般獃獃地杵著，許久后，才將目光調向兩個身後的茫茫山川，自言自語道：「我想騎毛驢到江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