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亡靈之卷 賢者之路（上）
當卡魯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坡上。
他下意識翻身站起來，查看周圍的情況。
已經到了夜時，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面前的篝火撐開了一個小小的罩子，將黑暗暫且逼退。
原本以巫妖的黑暗視覺，就算在沒有一絲光線的深夜，也像能看得像白天一樣透徹，此時的卡魯卻像變回了人類一樣，無法看清火光之外的區域。
周圍充斥着濃郁的死亡氣息，這對於身為巫妖的卡魯來說，就好比一個窒息昏迷的人沉浸在新鮮的空氣中，意識逐漸清醒。
直到這時，卡魯才回想起，在他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不再去追究自己為什麼無法看穿黑夜，而是緩緩坐在篝火前，雙手抱着頭，盯着跳動的火焰發獃。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明明……我已經找到了復活母親的方法，這麼會這樣？
不用過去仔細察看，被精神力增強的視覺讓卡魯清晰地看到，紅龍涅格納斯爆炸產生的火流星墜落在那一片廢墟之中，將所有東西都熔化，形成了一個岩漿池。
熾熱的岩漿將廢墟中被卡魯標記的那一小塊區域迅速淹沒，熟悉的氣息徹底湮滅。
一直驅使卡魯行動的力量也隨着那股氣息徹底消失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充斥着他的身軀，讓他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
周圍的死亡氣息突然騷動起來，一個強大的存在毫不掩飾地出現在卡魯的對面，讓空氣中灰暗的粒子產生了短暫的渦流。
「看來你已經恢復了，卡魯。」
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卡魯的腦中直接響起，魂火瞬間辨識出了這同源的精神力。
內心中的某種擔憂終於放下，但這些許的輕鬆並不能撥開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雲。
卡魯抬起頭，看着對面那個身穿黑袍的身影。
這位亡靈魔導師看上去跟之前在地下宮殿沒有任何區別，濃厚死亡之力凝成的黑袍將他高大的身軀徹底罩住，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只是，當初那張僵硬的臉，此時看起來柔和生動了很多。
「真是羞恥啊，卡魯，身為一名在很多意義上『不死不滅』的巫妖，竟然被自己波動的精神力差點把魂火都震散了。」
卡魯低下頭，低聲說道：「無所謂了，反正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坐在對面的伊達爾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為了恢復你的魂火，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嗎？」
卡魯依然低着頭，沉默不語。
伊達爾抬手，瀰漫四周的死亡氣息迅速流向他的掌心，被他所吸收，周圍的一切明朗起來。
原來這時已經接近晝時，夜空已經逐漸褪色。
卡魯忍不住向周圍看去，巫妖強大的黑暗視覺發揮了作用，四周的一切被他收入眼中。
「這是什麼！！！」
他們的周圍竟是堆積如山的屍骸！
目之所及，都是已經腐朽的暗灰色屍骸，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其中有一些已經開始化為白骨，但大部分都是新鮮的。
所有的屍骸中已經沒有絲毫亡靈的氣息，像是泥土和石塊一樣，就算再厲害的亡靈法師也無法利用，卡魯知道這是某種儀式效果造成的。
「這就是將你治好的代價，我耗盡了依尼翠所有人的『靈』。」
所有人？
一些熟悉的面孔在卡魯的心頭閃過。
一直偷偷給自己麵包吃的珊妮嬸嬸……
總是罵自己抓自己幹活，同時也為自己攔下很多麻煩的鐵匠漢斯爺爺……
一幫小時候喜歡欺負自己，但長大以後總是帶人來照顧自家生意的鄰居小夥伴……
還有……還有……笑起來很好看，總是微笑看着自己的茉莉姐姐……
他們都是那麼好的人，而現在，他們都被煉進了這堆東西裏面……
卡魯的身軀顫抖起來，眼底漆黑的魂火緩緩變白，一股強大的氣勢產生了。
空氣逐漸產生了波動，卡魯面前的篝火最先受到影響，無聲地化成了齏粉。
卡魯抬起頭，眼中兩團蒼白火焰按某種神秘的節奏跳躍着，瀰漫周身的「勢」驟然化作尖刀，指向了對面的伊達爾。
伊達爾身後的深灰色屍骸像是被利刃戳刺一樣，出現了幾個深深的孔洞，然後開始震顫，不斷生出裂紋。
見此情形，伊達爾笑了起來。
讓周圍屍骸都開始顫動的威勢，竟然連伊達爾身上的黑袍都無法吹動。
伊達爾伸出雙手往下一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你感到憤怒么？那就對了。」
卡魯像是一個不斷往裏面吹氣的羊皮袋，狹小的開口被伊達爾捏住了，眼看就要爆炸。
但是，伊達爾的下一句話，卻讓卡魯愣了一下，上升的氣勢也緩和了起來。
「可是我準備儀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其中有不少人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甚至變成了亡靈。你想知道，是什麼害死了他們嗎？」
卡魯閉上眼睛，收斂著體內沸騰的力量。
「告訴我！是誰？」
「是命運。」
伊達爾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帶來了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命運？」
卡魯內心無端地產生了一絲煩悶，隨之而來的是無力。
「你說命運？這該死的命運！既然是命運，那你告訴我，我能怎麼辦？」
「那如果我說，這命運，是被誰操縱的呢？」
卡魯的眼神鋒利起來，死死地盯着伊達爾的眼睛。
「是……誰……」
伊達爾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往下說着。
「卡魯，你聽過吟遊詩人傳唱的英雄史詩嗎？哦，依尼翠是穿越邊境的重要驛站，也是附近與爪痕山脈最近的鄉鎮，想必有不少吟遊詩人會在這裏落腳吧？更不用說，你家還開着酒館……」
在卡魯即將爆發的時候，伊達爾適時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那麼，你知道所有的英雄史詩有一個什麼樣的共同點嗎？」
「災難。」伊達爾看着開始思索的卡魯，直接拋出了答案，「是災難，我的孩子。」
「英雄的誕生，往往伴隨着災難。有災難就會有無數的人死去，而最後被記住的只有最後從災難中走出來的英雄。」
「所以……我就是被命運選中的英雄？依尼翠所發生的事情就是我必經的災難？」卡魯咬着牙，從牙縫中擠出苦澀的話語，「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不做英雄。」
「英雄？」
伊達爾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笑了起來。
「呵呵……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回憶一下，那些英雄史詩里，有哪個英雄是像你這樣的傢伙，一個見不得光的亡靈？哦，現在是巫妖。」
迎著卡魯疑惑的目光，伊達爾罕見地露出了疲態。
「你啊，只不過是災難序曲中的異常產物而已，如果沒有一些意外的產生，你將會成為英雄史詩中的背景板，如同躺在這裏的人們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無法在歷史的長河中濺起一絲水花。即便是現在，你成長起來，成為了強者，最終也不過是英雄將要討伐的反派而已。一隻巫妖是做不了英雄的，因為你無法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卡魯沉默，過了好一會兒開口。
「那麼，我接下來的命運，就是等著被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的英雄討伐，成為他的墊腳石？」
「當然不是。命運早已為你留下了逆襲的道路。成為賢者，你就能脫離這樣的命運。」
當「賢者」這個詞吐出來，沒有絲毫障礙地傳到卡魯的意識中時，伊達爾知道自己賭對了。
於是，他愉快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