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什麼!」林玉竹一把抓住松音,「你說什麼?」

松音不斷地抽泣著,淚水流了一臉,糊了臉上的粉,像只小花貓,「公子的病越發地重了。他嚷着時日無多,想要見你一面,說是死了甘心了。」

「怎麼會這樣?」

林玉竹什麼也顧不得了,抬腳就往山上跑去。

松音緊隨其後。

只有阿娘追到門口,對着女兒的背影大聲叫着,「丫頭回來!丫頭回來!出什麼事了?等你阿爹回來幫着想想辦法不遲!」

可心急如焚的林玉竹又怎麼能聽得進去?或者是根本就聽不到?此時只恨這平常走慣的山路怎麼這麼長?像是不見永遠看不到終點一般。真是急死人了!

跑啊!跑啊!

林玉竹已不記得累不累了,她的心裏只想着能立刻見到羅平。

竹屋就在眼前!希望就在眼前!

林玉竹沖了上前,用力推開門,直奔羅平的房間。

空的!

林玉竹頭暈眼花在屋內轉了好幾個圈,確定了真的沒人。

不及多想,又跑去了別的房間。

空的!空的!空的!

全是空得!

不會的,公子他不會的!林玉竹的心猛得一收縮,一股無名的恐懼襲遍全身。

「公子!」

林玉竹對着空空的屋子大叫了一聲。

她沒期望得到回應,只是想要釋放一些恐懼,以至於不會當場暈過去。

「我在這裏。」

可是,竹屋外真的有個聲音在回答。

一瞬間,林玉竹以為自己聽錯了。

「公子!」她又叫了一聲。

「你出來看看。」

是羅平在說話,沒錯。

聲音聽來十分平和。林玉竹頓感渾身一松。

出得竹屋來,就見羅平就站在屋外的空地之上。

明月一輪高掛夜空,灑下的淡色光芒把羅平籠罩其間,涼風輕盪,吹起羅平衣角,恍若間,眼前人似乎不是這世間之人。

林玉竹沒有了方才的衝動,只是立在竹屋門前,看着羅平出神。

是的,這月下公子的畫面很好看、很好看。可是為什麼,林玉竹的心還是不踏實,有一種羅平會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感覺了?好像林玉竹只要向前邁一步,羅平就會消失一般。

「松音姑娘你騙我?」

正巧此時松音趕到了。林玉竹便發了問。

「我沒有。」松音也看到了羅平,但她臉上沒有綻出笑容,而是加深了憂傷。

「你別怪松音,是我不想躺在床上,給你看一副病秧秧的樣子。你看,我這個樣子還行嗎?」羅平微笑着說。

林玉竹擰著眉頭,沒有說話。她的心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沉着,而下面是不見底的深淵。

「你不滿意嗎?」羅平笑容凝在了嘴角,「可是,我儘力了,咳咳咳……」

話語被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給打斷了,同時打斷的還有這副月下玉樹公子圖。

羅平倒了下去,嘴裏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太陽代替了月亮重新主宰了天地,萬物皆明亮了起來。然而,竹屋內的所有人卻沒被這明亮感染,心頭上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陰鬱。

竹屋的廊下,一個小火爐上的藥罐內「咕咕」地響着,冒出來的白煙散發着清新的葯香……

阿娘用蒲扇扇着火,無聲地嘆著氣。

羅平的房間內,阿爹面色焦急,盯着大夫把脈的手,欲言又止。

待到大夫起身站立,才敢開口說話:「大夫怎麼樣啊?」

大夫一臉的凝重,搖著頭道:「不是我不幫忙,只是這病真的……,唉!老兄,準備後事吧。」

接着,又把一錠銀子塞給了阿爹,「恕我學藝不精,實在無能為力,這診金沒臉收了。」

說完,不顧眾人地阻攔,快步離開了。

阿爹看看林玉竹,又看看松音,說道:「你們,你們,心裏還是有個準備的好。」

「謝謝大叔。」松音抹着眼淚說。

林玉竹卻是坐在床邊,看着昏迷的羅平,獃獃地發愣。

阿爹見此狀況,明白多說無用,只得出了來,與阿娘一起看着葯爐。

「唉!老頭子,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我還真當老天爺開了眼,總算是給了我們丫頭一個好歸宿。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阿娘拿袖掩面拭淚水,終歸還是忍不住了。

「唉!這都是命。」阿爹出了嘆氣還是嘆氣。「我們閨女就是命苦啊。」

松音聽着兩位老人的對話,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忽然又把頭抬了起來,兩步竄到林玉竹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想起來,既然已這樣了,到不如去找那個人試試。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林玉竹精神立刻一震,忙問道:「你說誰?」

「當初,公子被埋下去的時候,不是有他朋友帶了一個道士過來幫忙才救了出來的嘛。那道士能治好當時重傷的公子,一定是有能力的。我想不如去找找他,再來試試。」

「怎麼找?」

「我可以去找公子那幾個朋友打聽。但這事需要保密,不能讓老爺他們知道。所以,我一個人去最保險。你也不要告訴給兩位老人家,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你一個人去?不太好吧。」

松音道:「你放心,跟着公子這麼久,也學了些自保的法子,我一個人反到方便。你好好地照顧公子,半月左右,我必回來。」

「好。那你要小心。」林玉竹掏出一把小刀遞給松音,「這個你帶着。」

松音接過小刀,堅定地說,「我走了。」

雖是渺茫,但總算是有了一絲光明,林玉竹雙手合什,對着上蒼祈禱,「請保佑松音姑娘一定要找到那個道士!」

看到這裏,段靜撇臉看了眼林玉竹。

「妹妹,那時是一片真心吧?」

林玉竹面上沒有血色,亦沒有表情。

段靜又感慨道:「錯信人言,誰都有過。只不過,我們兩人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林玉竹回看了段靜一眼,沒說話。

「妹妹不信我?」

「我有點怕。我感覺後面……」林玉竹很不安。

段靜表示很理解林玉竹的想法,「遺忘的確是個好東西,免去多少的痛苦。可惜我總是記得太清楚了。妹妹若是不想看了,就此打住也無妨。我前面說過的,如今,你和羅公子婚約已定,將來必是要相伴一生的,有時候糊塗些反到是好事。」

「那……」大概是對後面的感覺太糟了,林玉竹真的有點猶豫。

「只是有一點我有些擔心,不怕妹妹惱,還是現在說明一下得好。」

「姐姐請講。」

「別的都不怕,只是那位白小姐,不可不慮。」

「這怎麼個說法?」

「妹妹你看,即便是你與羅公子情誼深厚之時,羅公子也不曾放棄過白小姐。那時,妹妹自慮身份卑微,不敢與白小姐爭什麼,主動屈就。可如今,妹妹與羅公子訂婚在先,又是秦家二太太親自操持,還稟明了秦家歷代祖先,何等的慎重。秦家雖是不堪,妹妹就算不願借了他家的名頭,但也終歸是今非昔比,不再是那貧家女子了,況且在外人眼中,這親事是昭告了天地改不的的。若是將來遇上了白小姐,羅公子必是不肯放手,這一次妹妹可還願意屈居人下?可別說什麼平妻之詞,妹妹問問自己,真的就能甘心接受這多出來的一個羅公子的畢生真愛?妹妹就不擔心又如前面一樣,某人只是到了病入膏肓了才想要一個陪伴?溫暖是有,但刻骨銘心真有幾分?」

「可,」林玉竹道:「可即便是看下去,白小姐該存在還是會存在的呀。人家的心不是我多看幾眼,少看幾眼就會轉移的。」

「別人之心自是不可控,但自己的可以呀。」

「姐姐這話,我不甚明白。」林玉竹聽得滿眼的疑惑。

段靜道:「就問妹妹一句,要是這白小姐真出現了,妹妹有何打算?」

「我,」林玉竹本想胸有成竹地回一番話來,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個什麼來。看來,這心裏還是沒什麼主意的。「我,這未發生的事,我哪裏會去想?」

「這便是了。」段靜道:「我要說的,就是讓妹妹在對待羅公子這事上,少放點心思。」

「嗯?」

「別人的心不可控,但自己的心多少還是可以收斂一些的。你現在少喜歡一點,將來事情發生了,也就能少一點痛苦了。在白小姐出來之前,我勸妹妹心裏頭對羅公子還是遠著點好。別把什麼都放了進去,到頭來落得個除了一身的傷痛,別無它物。」

這話聽來有些嚴重了,林玉竹不是那麼服氣,「姐姐是為我好,我很感激,但姐姐這擔心是不是有點多餘了?別說這白小姐會不會出現都不一定,就算是白小姐出現,公子難道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嗎?」

「這世上哪裏會有能端平水碗的事?妹妹太過天真了吧。」段靜不咸不淡地說。

「妹妹要是真不信我,那就摒除恐懼,看下去如何?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我的擔心是不是多餘了。」

林玉竹這一時心氣也上來了,賭氣道:「好,我看下去。左不過,最慘就是做了人家裏的小的,心裏不平衡罷了。還能差到哪裏去了?」

段靜嘆氣,「那,妹妹自己看吧。」

不到半月,松音果然回來了。

林玉竹心頭一喜,忙拉住了松音的手。

「你可回來了,怎麼樣?」

又朝松音身後張望,「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了?」

松音看了看屋外廊檐下煎藥的阿爹和阿娘,壓低了聲音:「是好消息。」

「真的!」林玉竹頓時大喜,「怎麼個好消息?」

松音反手拉緊林玉竹的手腕,走出屋外,來到離竹屋遠遠的地方,才道:「道士我已經請來了,但是他不肯告訴我救公子的方法。只是說能救。」

「太好了。那他怎麼不跟你回來?」

「他要我帶你去見他,說是能救公子的,只有你一人。我怕有詐,就沒讓他跟回來,先把他安排在了山下一間空屋子裏,想上來問問你的意思。你願意不願意去見他?」

「當然,我們現在就去。」

一聽能救羅平,林玉竹哪裏還會有半點猶豫,轉頭就要往山下奔去。

「你等等。」

松音把林玉竹拽住,「人都來了,也不要急在這一會兒。你先去換件衣裳,我去拿個東西,跟你一起去。他若真有壞心,咱們也不用怕他。公子要真保不住,我怎麼也得保住你啊。」

「松音姑娘。」林玉竹好生感動。

「去吧去吧。趁著天色還早,咱們就在大白天把這事搞定。」

松音推了林玉竹一把,讓她回屋換衣服。

林玉竹這時哪有心情挑挑撿撿,況且又未在此長住,只是為了方便照顧羅平隨手帶了幾件換洗衣物的而已。因此拿了件沒藥味,乾淨一點的迅速換上,告訴了阿爹阿娘一聲,跟着松音匆匆下山了。

道士鬚髮皆白,面容和善,一眼瞧上去,到不像是個壞人。

「道長。」松音給道士行了個萬福。

「這位是誰?」道士閉目發問。

「這位是公子的未婚妻,你有什麼事只管開口。」

道士睜眼打量了林玉竹一番,「既是這樣,我便實話實說了。你們心頭可要有個準備。」

「只要能救公子,道長說什麼便是什麼。」林玉竹道。

「有你這句話便好辦多了。」道士不帶感情地笑笑,看上去很是詭異。

「道長這話是什麼意思?」松音感覺不對,試探著道:「治病不過要些藥材費銀錢罷了。公子的病想來是需要極珍貴的藥材?這銀錢要花太多,我們恐是承受不起?」

「不不不,」道士道:「救人所需要的東西我這裏一概齊全。只差一樣而已。」

「哪一樣?」林玉竹急切地問。

「你的血。」道士說。

「你說什麼?」松音把林玉竹拉到自己身後,正色道:「道長,這玩笑可開不得。」

道士也不惱,還是平淡地說着話,「我可不是開玩笑。你家公子的病我多年前救他之時就算到了,他這可不是人間的病,而是被墳里的陰氣侵體所致。不是人間的藥材能治好的。」

「你撒謊,既是陰氣侵體,當日怎麼不發作?事隔多年到突然發作了?」松音並不相信。

「那他這麼多年可有一天身體是完全健康的?」道士撇了松音一眼,「你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不用你的血,而非要這位姑娘的血不可了?」

「我?」松音臉色一白,「莫非,你知道了?」

「你當年是被打了個半死,扔進了河裏了吧?雖是未死,可河裏的那些小鬼曾找上了你,你家公子花了多年才替你清除乾淨,你現在是人不假,但身體里還有殘留的毒素未清,要是用了你的血,你家公子只怕會一命嗚呼得更快。」

「松音姑娘?」林玉竹看了著松音,「你不是……」

「都是些過去的事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得太清楚。但公子的事,我一個字都沒說謊。」松音小聲地說。

現在也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

「道長有幾成把握能救得了公子?」林玉竹問。

道士輕蔑一笑,「十成十。」

林玉竹心下一橫,「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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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峪凶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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