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夜已深,天地靜謐。失去了月神的能量,這個晚上冰冷了許多,小動物們也沒了活力,懶懶地叫了幾聲,便都住了口,窩在自己的巢穴里一動不動了。

小香和小趣並沒有守在房間門口,因為按照林玉竹的安排羅平那裏已經把手腳做足了,無須有過多的擔心。

屋子裏點着許多的蠟燭,把整個室內照得亮亮的。

林玉竹和段靜相對而坐。

「妹妹可想好了?」

段靜最後一次確定林玉竹的心意。

「嗯。」

林玉竹很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表示了自己的決心。

「那好,我便開始了。」

說着,段靜取出一小節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木塊,把它豎着立在了地面上。

「這是什麼?」

林玉竹好奇地拿手指戳了戳,木塊竟然紋絲未動。

「《青闕密錄》妹妹應該很熟悉了吧?」段靜問。

「自然。」

「那你可記得裏面對於怎麼能看到前世都寫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呀,不就是黃粱枝……」林玉竹一頓,瞪着地面上的小木塊道:「這就是黃粱枝?不像啊!黃粱枝可是一樹有人高,枝葉分明,開七彩花朵結金色果的。」

「黃粱枝,黃粱枝,用得是黃粱一夢的典故,取觀人生不過觀一剎那而已之意。」

段靜說着,拿出一碗清水,輕輕地澆在了木塊之上。

就見那木塊瞬間生長起來,須臾便達人高,直直冒過了林玉竹的頭頂。枝條舒展,葉兒青翠,上上下下,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花骨朵掛得滿滿的。

林玉竹一臉驚喜,伸手摸著那些花骨朵,道:「黃粱枝原來真長這樣子。真好看。」

「上古時期,蜀地有建木,高聳入雲霄不見其頂,可直通天界。這黃粱枝就是一位仙人取了建木的一小塊條所造出來的。其能力非常。」

段靜說完,屈起手指,輕輕地在那些花骨朵上敲了敲。那些花骨朵立刻綻放開來,香氣繞屋,燦爛奪目。

「好美啊!」林玉竹繞着黃粱枝轉了一圈,興奮不已。但很快又擔心了起來,「這好看是好看,但我們怎麼才能通過它看到前世的情況了?」

「很容易啊。」

段靜拉起林玉竹的手,輕輕一跳。林玉竹隨即便覺頭暈眼花,待再次能看清楚東西時,卻發現已身在了黃粱枝的枝條之上。

「這……」林玉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段靜卻依舊淡定如常,帶着林玉竹在枝條上走着,一直向上,等到了頂端,才停下腳步。

林玉竹定睛看去,就見面前有一朵聚集了七色而成的絢麗花朵。

「這便是精華所在了,我們無須做過多的事情,只要在這花裏面坐就行。」

段靜指著花對林玉竹說道。

「這麼簡單?」林玉竹問。

「那有那麼複雜。」

段靜笑着,放了林玉竹的手,自己先一步踏進花里坐好了。

林玉竹見狀,免除了疑惑,也跟着走到花里盤腿坐下。

剛坐好,眼前就是一梭子流光掠過,刺得林玉竹睜不眼睛……

山林鬱鬱蔥蔥,如一塊巨大的碧玉嵌在大地之上,林間纏着一絲一絲的白色煙霧,散發出幽靜又清新的仙氣。

陽光灑下金色的斑點,在山間的小土路上移動跳躍,像一個個調皮的小精靈。

林玉竹嬌小的身體上背着一個大大的竹筐,裏面是滿滿的山貨:有新鮮的竹筍和蘑菇,有兩隻肥大的野兔。另外還有一個包得精細的紙包,裝着父親上山採得極品藥材。

這些都是山上那個神仙一樣的公子點名要的。趁著這大好的晨光,父親叮囑林玉竹早些給公子送去,以免耽誤了公子的大事。

到了那一汪清泉邊的雅緻竹屋,林玉竹停下腳步,沒敢冒失上前,而是對着裏面喊道:「松音姑娘在嗎?」

「吱呀呀……」一聲,竹屋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一個清麗的丫鬟打扮的女孩子。

「是你呀。」松音笑着,「怎麼背這麼多東西呀,快,快進來,放下來。別累著了。」

林玉竹一臉的憨厚,「公子在嗎?我這一腳泥的,別進去嚇到他,還弄髒了屋子。」

「公子不在。」松音道:「況且就算他在又哪裏會有那麼嚴重了。」

林玉竹這才在自己的粗布衣裳上搓了搓雙手,跟着松音走進了竹屋之內。

看着眼前松音的背影,林玉竹心裏非常羨慕。

松音雖是個丫鬟,但除開公子的飲食,基本就沒別的事做。而且,這衣服什麼的都很鮮亮,還有好幾件好看的首飾。不像自己生來就是個鄉下村姑,一直粗布衣裳地穿着,也沒個顏色可以選的。至於首飾就更不用想了,綁頭髮的就是兩根粗布條。阿娘說要等到出嫁的時候,才會打兩隻細銀鐲子給自己當嫁妝。

「坐。」

松音幫着林玉竹卸下竹筐,點了點裏面的東西。

「還是你們家細心,這公子要的東西一分不少,還都處理的極乾淨。不像別家,每次送來,不是缺了這樣就是少了那樣,泥巴也不洗,還得我重新清洗一遍,太坑錢了。」

「父親是個老實人,做事自然用心些,就怕訂貨的客人不滿意。別家也有幾家好的,只是松音姑娘沒有遇到。被那些嘴巴厲害的給騙了。」

「誰能想到那些人就只會嘴上說說,手上做事不牢靠了。」

松音給林玉竹倒了一盅茶。

「喝口茶,先歇歇。今天公子要出門一整天,我一個人悶得很,你索性在這裏吃了飯再回去。」

「不打擾嗎?」

林玉竹心是立刻就答應了,但還是要裝個樣子客氣一下。

「不打擾,不打擾。」

松音笑着,「我先去把這些放好,你隨便看看,這竹屋,你哪裏都可以去,沒什麼禁忌的。」

「那,就謝謝了。」

松音自顧自地忙去了。

林玉竹雙手捧著茶盅,好奇地在竹屋內轉悠着。

以前送貨晚了沒辦法下山的時候到是住過這裏一次,但當時沒好意思到處走,就只記得自己睡的那間屋子是什麼樣子的。

從林玉竹的眼睛看去,竹屋內陳設很簡單,最多的就是書架,上面擺得有書本,有竹片連成的小卷,公子說這個叫竹簡。

除開這個招待客人的小房間,其它還有三個房間,一間是公子的寢室,一間住的松音姑娘,還有一間住像自己一樣天晚了不方便下山的客人,或者公子撿回來小動物。

對,松音姑娘說自己都不算住那屋體型最大個的。裏面住過最大個的是只大狗熊。

額!一想到自己和大狗熊同住過一間屋子,林玉竹就渾身一麻,起了好多雞皮疙瘩。

松音的屋子,林玉竹只略看了看,手都沒敢伸一下。

這屋裏有四個不大的衣箱,分別寫着春夏秋冬。松音上次說過,是分別放四季衣裳的。這可是林玉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林玉竹用羨慕的眼神多盯了一會兒。

至於,公子的房間,雖是松音放了話,林玉竹也沒那個膽子走進去。只是倚著門邊,伸頭往裏瞧著。

「看什麼了?」

松音已處理好了所有東西,轉了回來。

「沒,沒什麼。」林玉竹道,「松音姑娘,公子屋裏那張畫上畫的是誰啊?」

「那是我家小姐。」松音道。

「我不識字,但鎮上的寫字先生說,如果是真人的小像,一般都很有可能是心愛之人。那,你家小姐就是公子的心愛之人啰。」

林玉竹好奇地問。

「對。」松音神情黯然地點了一下頭。

林玉竹還是偏著頭想要看清屋內的畫像,並沒注意松音的神情,「那為什麼你都在這裏了,你家小姐卻不在了?公子那麼有本事,難道不想和自己的心愛之人在一起嗎?」

「唉!」

空氣一下沉默了很久,才聽到松音開口說道:「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願意聽嗎?我講給你聽聽。」

林玉竹疑惑地回過頭,「這裏面,是不是有傷心事啊?」

「豈止傷心。」

松音拉着林玉竹來到小客廳坐下,重新替林玉竹的茶盅里續了水,說道:「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要不然,我這一個小小的丫鬟為什麼會願意死心踏地地跟着公子了。就是想着有那麼一天,能讓公子和我家小姐再續前緣。能夠和和美美地度過一生。」

「松音姑娘……」

這麼偉大的願望,驚得林玉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有個心愛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林玉竹無法體會。她只知道,將來出嫁的人只會是個普通的農夫之類的,自己也要努力幹活,才能活得稍好點。兩人之間會有那種叫愛的東西存在嗎?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心愛之人嗎?或者有人會成了自己的心愛之人嗎?

林玉竹想像不出來。

「聽不聽故事啊?你一直發什麼愣啊?」

松音戳了林玉竹一下。

「聽的,聽的。」

林玉竹小雞啄米般地點着頭。

她很想知道,成為別人的心愛之人會是個什麼感覺?允許別人成為自己的心愛之人又是個什麼感覺?

「說話這事也有些年頭了。」松音慢慢地說着:「我家小姐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戲。老爺非常疼愛小姐,所以常常請有名的戲班來府里唱戲。這有一次啊,就請到公子所在戲班。」

「公子會唱戲?怎麼沒見他開過口啊?連哼個小曲子都沒有過?」林玉竹忽然覺得這公子在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些,這就是叫作那個多才多藝了吧。

「都是傷心事,自從我家小姐出事後,公子就再也不唱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誰說不是。」松音極為惋惜地說:「難得的是,小姐和公子一見鍾情,都喜歡上了對方。他們兩情相悅,憧憬著以後能攜手一生。我時常替他們跑腿傳遞消息的,眼看着他們越來越相愛,我真的很高興。那段時光真是小姐和公子最甜蜜的日子了。可是,這好日子沒能持續多久,小姐和公子的事就被老爺發現了。老爺雖然極疼愛小姐,但怎麼也不可能把寶貝女兒許配給一個沒有前途的戲子。當然這事也絕不能外傳。所以,老爺他……」

「你家老爺做什麼了?」林玉竹緊張地問。

「老爺他先是以家裏有事為借口退了戲班後面一個月的戲,請整個戲班離開了,接着又馬上替小姐訂了一門親事。」

「請戲班離開是肯定的,但馬上替小姐訂親事不太妥當吧。這麼急,不選一下,萬一不是個好人家了?」

「你有所不知,這家也算不得是匆忙之中的選擇。兩家本是故交,曾戲言要結娃娃親的,只不過沒有正式下聘定文書而已。而且,這家的寄秋少爺人品相貌都不比公子差,與我家小姐也是從小就認識的,何況寄秋少爺傾慕小姐不是一日兩日了。」

「那這麼看來,你家老爺確實選了一門好親事啊。」

「唉。如果沒有公子的話,到還真就是一門好親事。」松音嘆氣。

「那後來了?公子就和你家小姐分開到今天了嗎?」

「真有那麼簡單也算是幸運了。」松音搖了搖頭,「小姐身體羸弱,一心牽掛着公子,這被迫分開的苦楚無處傾訴,早以鬱結在心了。而老爺怕夜長夢多,竟還把婚期大大提前了,這便又是在小姐心上添了一道傷口,小姐終於承受不住,一病不起,不久就去逝了。」

「啊!」林玉竹驚叫一聲,「去逝了?這對公子來說不是太慘了嗎?」

「誰說不是。」松音站起身,望着窗外美麗的風景,可臉上卻沒有愉悅之色,到滿是愁苦,「可對公子來說,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還在後頭。」

緊接着松音鼻頭一酸,聲音中帶着更咽,「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公子。」

「怎麼,怎麼說?」林玉竹小心翼翼地問著。

「老爺恨公子,認為是公子害死了小姐,發誓要替小姐報仇。知道一直是我在裏面傳遞消息后,也把恨意加在了我的身上。老爺說,要是我想將功折罪就得聽他安排。」

「然,然後?」

「老爺先是封鎖了小姐已故的消息,然後讓我帶着找人臨摹小姐筆跡寫的信去找公子,騙公子說:小姐病了,憂心被逼出嫁想與公子相商私奔之事。請公子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見小姐一面。否則,小姐會死不瞑目。」

「公子,上當了?」林玉竹聲音越發小了,如蚊子在嗡嗡。

「當然,公子心裏同樣裝着小姐,得知小姐病了,連信上的字都沒仔細辨認,匆匆晃過一眼,就催着我一道回去。」

「那,那……」

松音已然全陷在了回憶之中,對林玉竹那小貓叫般的聲音充耳不聞,「我本來以為老爺只是太生氣,會狠狠打公子一頓,或者嚴重些找個罪名把公子送官查辦。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老爺、老爺和寄秋少爺竟然商量好了,……,用棺材釘把公子的手腳釘在了小姐的棺材蓋上,讓他就這樣與小姐面對面地同處在一個棺材裏!」

說着猛然一轉身,拉住林玉竹的手,「你知道嗎?!」

林玉竹被嚇得一哆嗦,「不不不,不知道。」

松音死死地盯着林玉竹,眼神卻是穿過了林玉竹的面龐不知看到了哪裏?「老爺他說:『既然我女兒那麼喜歡你,還為了你而亡。那麼,你就在棺材裏好好地陪着她吧。』」

「這這這,這什麼、什麼,人人啊。」

林玉竹已震驚得口齒不清了。

松音瞬間落淚,「是我害了公子。是我害了公子。你說我是不是個壞人?」

林玉竹哪裏敢說是啊,只能舌頭打着顫說道:「不不,不不,不是,是。」

原來有了心愛之人也同時成為了別人的心愛之人就要被人釘棺材板的呀,好可怕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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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峪凶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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