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埋葬

第十九章.埋葬

奎恩依靠著惡魔的屍體,享受著燃燒帶來的溫暖,火光照亮了空曠的場地,讓那些隱匿在暗處的未知浮現於表面,隨火光沉浮若隱若現。

大戰後的寧靜總是愜意,讓人貪戀。人總在下意識里乞求著自己遭遇的一切事情都能毫不費力,輕輕鬆鬆地完成。當然,事與願違,人的能力終歸是有限的,一個人越是期望事事順心,就越有可能被路途中的不期磨難擊垮。世道滄桑,儘管對安寧有所留戀,人必須邁開步,在一片未知和不安中開拓自己的未來。

休憩得差不多了,得想個辦法離開這裡。奎恩環視著這個地下囚牢,看來這裡就是一片離群之地,因為這裡根本沒有明顯的出口,若不是地面忽然塌陷,應該沒人會誤入此地,可能連那隻惡魔都是不小心流落到這兒的吧。

當然,天無絕人之路。雖然這裡的周圍都是潮濕的磚壁和封閉的高牆,但是都已老舊,磚塊不再完美契合,而是出現了參差的錯位,便於奎恩的攀爬。而依照奎恩的記憶,他曾在外面的走廊中看見一隻乾屍被擊飛到破銹的欄杆上,那裡有一個缺口,足夠一人通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奎恩終於爬上了這座高牆。不出所料,在這裡他發現了依然懸挂在鐵杆上的乾屍和他撞開的缺口。事情按照預想的發展,這多少讓人有些安心。奎恩小心地翻過斷掉的柵欄,重新回到了囚道中。

一切就和離開的時候一樣,不曾改變。各個牢獄中的犯人依然在漫無目的地賣痴打渾,過道旁的火把朦朧地燃燒著,那不是真切的火焰,更像是一種幻影。

奎恩小心翼翼地翻過地上的殘碎磚瓦,近旁的一位囚徒正將手伸出牢門的柵欄向他乞求救贖。當然,他的嘴裡全然都是詞不達意的咕嚕聲,顯然只是沉浸在某種幻象之中,並不是真的渴望自由,奎恩當然不會理會他。

曾經關押自己的牢房依然保留完好,除了牢門大開之外,應該是這裡住宿條件不錯的一間房。進入這所牢房,奎恩才發現,原來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依然有人將不死人送往這所監獄。因為這所牢獄的中間,關押著一名新囚犯:

從外表看,這位囚徒還沒有活屍化,他一席黑衣,仍保有人類的皮膚,只是似乎在被抓到這裡之前經歷了一番摸爬滾打,身上沾滿了泥污,讓人辨不清他的人種,也推測不了他的出身。

他的左手非常奇特,破落的衣隙間夾雜著枯癟的黑羽,時不時地飄落下去,這位囚犯的身邊已經積攢了不少的羽毛。不僅如此,他的手掌變得瘦削而狹長,指甲達到了非一般的長度,而且不再透明,以堅硬的石質代之。這已不再是手,而是更像禽類的爪。

他的臉也可以佐證這一點,雖然泥污蓋住了大部分的面頰,但是他的下巴正在變形縮起,原本柔軟的嘴唇也在逐漸扭曲硬化凸起,這似乎.......是鳥類的喙。

無論奎恩怎樣與他搭話,他就是不應。新來的囚徒就一直這樣,半跪在牢房的中央,那裡有從天窗上透下來的光亮。他雙手並舉,向傾瀉下來的光供奉著什麼.......

那是一隻奇怪的人偶,做工粗糙,似乎也不像是宗教供奉用的雕像,更像是一個孩童信手雕刻的玩物。而且這個人偶乾枯扭曲的形象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氣息,給人一種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感覺。

既然無法交流,奎恩也沒有理由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離開之際,他又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了拿個人偶上,在觸碰到它的一瞬間,一息寒意從蟄伏中蘇醒,沿著手臂直接侵襲上奎恩的頭腦:大雪、古塔、火燭、飛影........剎那間,奎恩似乎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殘像,這個重壓讓他在沉浸片刻后就清醒過來。

儘管莫名地有些抗拒,奎恩最終還是拿走了那個人偶。他有預感,他非拿走這個東西不可。在未來,有一場盛大的會面在等待著他。至於是福是禍,命運的漩渦已經膠著地運轉起來了......

.........

和上次逃離的時候相比,不死院似乎變得更落敗了:更多的牢門被掙脫開,更多的蔽障被粉碎,更多的遺迹被搜羅。從那以後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們走出牢籠,拿起武器,衝破阻礙,走向自由........不,走向他們的使命,他們依然是命運的奴隸。

被喚醒的活屍也越來越多,無論他們曾經的身份如何,現在都是失去理智的野獸。他們揮舞著迷幻的火把,在凄切的寒風裡遊盪,搜羅著他們缺失的內核――靈魂。

連你也不會例外?

呼~奧斯卡,好久不見。

一位浴血的身影緩緩轉過頭來,他穿著破爛不堪的上級騎士盔甲,胸口的三角巾雖然已經撕裂破損,但是那顯眼的族徽隱瞞不了他的身份。奧斯卡正拖拽著一具死屍緩緩前行,那具乾屍的下半身已經被劈砍得所剩無幾,只能無力地任由奧斯卡將他拖向某處,黑色的體液從他殘破的身體中流下,很快就和雜亂的地表混為一體。

奧斯卡走到一頓碎磚堆前,那裡也有同樣的很多乾屍殘肢,奧斯卡粗暴地將手裡的半身甩到一旁,踐踏著這些斷肢碎骨登上磚堆的頂端,那裡插著他的亞斯特拉直劍。

這位昔日的騎士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隻野獸,任由本能驅使去統領出一塊地盤。在這裡他稱王稱雄,把一切出現在視野里的威脅碾碎,並用他們的殘餘裝飾自己的王座,但現在的他應該已經失去了榮譽感,一切只是獸性罷了。

奎恩撫摸著手裡的圖紋盾,重新打量著面前的這位騎士,他的身側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血肉從中溢出又再次凝固。看來這是卡洛夫造成的傷口,沒想到他在遭受了這樣的重創后還可以站起來。

奧斯卡亦發現了奎恩,他麻利地從石堆中抽出了自己的寶劍,那已不是昔日的騎士佩劍:坑坑窪窪的缺口,已經凝固的血污,不再鋒利,不再耀目,不再依託信念.......

那可不行。

「喝!」奎恩大喝一聲,拔出飛龍劍徑直往奧斯卡衝去。兩把劍碰撞在一起,發出鈍器般的悶響。奧斯卡雖已失智,但卻和一般的活屍不同,自幼接受騎士教育的他有著優秀的肌肉記憶,招架,破勢,還擊,行雲流水,絲毫沒有僵硬感,和那些只會亂砍的雜役有著天壤之別。

不知怎的,奎恩的腦海里回蕩起奧斯卡的聲音。

「喔........你........不是活屍啊.........真是太好了......」

奎恩快速地揮砍出飛龍劍,但是奧斯卡生前訓練有素,無論多麼刁鑽角度的攻擊,他都能用一把鈍劍招架住。活屍化並沒有奪去他的力量,無心使得他的攻擊更加致命,相比之下,反而是奎恩落入下風。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我們同為不死人.......」

奧斯卡熟練地撩撥開奎恩的攻擊,飛龍劍守不住門戶,他的劍就這樣迅猛地突破了奎恩的防禦,筆直地捅進了奎恩的胸膛。

「在我的家族中,流傳著這種說法........」

鮮血泗流,順著直劍滴落到奧斯卡染血的盔甲上。在片片渲暈開的緋色花瓣上滴落紅露,化開,綻放,凝固,開成一朵新花。但是在經歷羅德蘭的磨練后,奎恩的覺悟已經不是小小的苦痛就可以撼動的了。他順勢抓住了插進胸口的直劍,想用自己的傷口封住對手的武器。

「........我沒能贏。」

奧斯卡下意識地抽身後退,直劍也就如願以償地落到了奎恩的手裡。奧斯卡手無寸鐵,奎恩自然要趁勢追擊,但是他有傷在身,能做的就只有簡單的劈砍而已,被奧斯卡一個靈巧的側翻躲過,不過他身上那具繁重的盔甲終於還是限制了他的行動。雖然躲過追擊,他依然在奎恩的攻擊範圍內。

「謝謝你,這樣一來我終於能抱著希望而死。」

看著奧斯卡如醉酒般踉蹌的樣子,一股強烈的情感在奎恩身體涌動,這團熱血使得他顧不上胸口濺射的血液和兵刃的撕裂,如有神力地做出一個迴旋斬的動作。飛龍劍從奧斯卡的側腹劃過,直接削掉了他的一側肚腸。

完成這一擊,奎恩也終於耗盡了氣力,毫無倚仗地躺倒在奧斯卡的身旁,昏睡過去。

再次回過神時,地上橫流的血已經幹了。奎恩艱難地爬起,小心翼翼地抽出胸口的直劍,用原素打點好傷口。奧斯卡躺倒在他的一側,尚未醒來,身體上的破洞還泛著內髒的光澤。

曾經視榮耀為生命的騎士竟淪為路邊奪食的野犬,這是不死詛咒的可怕之處,也正是它的可恨之處!

無論怎樣,我都會打破這個詛咒,不管這是你的使命還是我的。哪怕是作為命運的奴隸,我也要去抗爭!

奎恩將奧斯卡堆疊起來的碎磚王座推倒,粗礪的磚石頃刻間將奧斯卡的王國掩埋。他收集來的殘肢,他收割出的血液,包括他自己本人,都被壓在重重疊疊的石塊之下。

這就是奎恩此行的目的――立墳。將自己的摯友好好埋葬,賦予他自由的死亡!

雖然不清楚亞斯特拉葬禮的習俗如何,但這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奎恩鄭重地將圖紋盾插在亂石之上,這就是這位騎士的碑了。他的高潔,他的榮耀,他的理想,隨這場埋葬而永恆。

忙完這些,奎恩轉身離開。

既與過去做好決斷,那麼就應該義無反顧地前進了。

不死院的外部依然由層層疊疊的活屍包圍著,踏出那片領域,掌管巡禮之行的烏鴉就在懸崖翹首。

羅德蘭,依然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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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物品補充說明:

1.詭異人偶:形狀樣貌奇特,不太常見的人偶。

據來源不明的傳說所提,這是禁忌者才有的物品。

這種人不容於世界。

最後受到導引而到了冰冷的繪畫世界中。

2.生鏽鐵環:過去用來拴住罪犯的鐵環。現已鏽蝕得非常厲害,並隱約地帶著血跡。

將鐵環當成戒指戴在手上的怪人,即便走在沼澤等惡劣地形,也不太容易被絆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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