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變數
有一種名喚為悲傷的東西湧上心頭。羲和輕輕閉眼，她慢慢地放下天機的身體。她感覺到背後有一陣冰涼的風，混雜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讓她的心顫了又顫。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那些困擾她許久許久，得不到答案的東西突然清晰起來。她猛地睜開眼睛，挺直背脊緩慢地站起來。背後的腳步聲同樣是緩慢而又沉重。
黑雲壓頂，紫電驚現。
季子揚的眼裡有驚愕，有痛苦，有悲傷。他重重地磕了一聲，腳步有些不穩。他跪倒在倒下的天機身旁，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他深深地埋下頭，手青筋暴起，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這一刻，天地之間彷彿這剩下他們兩人。
羲和站著，她身材高挑纖瘦。紫衣飄然，額間神印既現。不過瞬間，她已然變回從前那個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上古之神。
「我殺了天機。」
「你要報仇嗎？」
羲和的聲音有些乾澀，卻又莫名顯得冷漠。她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彎曲的背影，眼中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堅定。
季子揚回過頭，他的雙眼猩紅，充斥著難以言說的複雜心情。他只問了一句，「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天機已然接受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甚至放下自己的高傲向他道歉。而他也始終不管不顧地站在她的身後。靈族與玄都的強強聯手，只要他肯，她肯。這世間還有誰能阻擋他們？
一切看似都在變好，那為什麼要如此？
「我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亦從不以德報怨。我的天職是賞善罰惡，天機有罪，還將痛苦悉數加到我的身上。他的死難道不是必然的嗎？」
「我殺他，有錯么？」
「你沒錯！」季子揚怒斥，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是我錯了。我以為你還是……」
「還是什麼？還是季子虞嗎？我不是聖母，天機一再利用你來害我，要我死。一個懺悔，我就有義務將過往所承受的所有都抹乾凈嗎？季子揚，你太自私了。」
羲和反駁。
「我說過，你可以恨他、怨他，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責備他。可是，決不能殺他。他是我的兄長，是我的親人。這麼多年了，不論他做過什麼，他曾與我有恩，我又怎能忘記！」
季子揚亮出一把劍，直直地對著羲和。
「不論是誰，我都會手刃其雪仇。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羲和微微上前一步，劍尖幾乎貼在她的心口之上。她蒼涼地說，「這是第幾次了，你用劍指著我。季子揚，你可以為了任何人任何事，用劍指著我。卻從不問事情經過，從不探究真相。」
「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卻不信我。是不是由始自終，與你來說，我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存在。你不能放下天下，不能放下肩上的重擔，不能放下天機的恩情。可你，卻能輕易地放下我……」
羲和一步步逼近，她質問，「今天，你真的還要再殺我一次么？」
握劍的手在顫抖，季子揚何嘗不痛苦。他說，「殺你，是全我的義。自盡，是全我的情。羲和，滄海桑田，奈何陽關，我都陪你走。」
話音未落，劍已入心。
自古情重之人，情傷最惡。
羲和輕哼一聲，她後腳使力穩住身形。忍住身體的疼痛，裝作若無其事。她伸手握住劍身，暗自念訣，快速修復傷口。造成鮮血迴流的假象。
她冷冷地開口，「看，你根本殺不了我。」
說罷，她用力地扯出劍，扔在地上。繼續說道，「自你把神力送還給我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我還是羲和，依舊為神。小小凡器，豈能輕易傷得了我？」
「想殺我？」
「很簡單。」
羲和慢慢在季子揚身邊踱步，她輕輕巧巧吐出幾個字，「在這世上，只有神才能殺神。」
她轉身，一把拉住季子揚的手，「只有神才能殺神！你要殺我，你要報仇，你要同歸於盡。就修鍊成神吧。」
突然，狂風大作。
五方神器齊聚。
季子揚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羲和拉進太極圖當中。
羲和將所有神器放入太極圖，對著季子揚說道，「我給你神器，要麼你修鍊成神，出來殺我。要麼你就待在裡面，直到老死。季子揚，我們感情，到此為止。」
「從今往後，我不會見你。再見之時，你死我亡。」
留下一句絕情話，羲和轉身離開。
出了太極圖，她眼前猛然一黑，險些倒下。后卿不知道從哪裡趕來，額間還有細細的汗珠。他扶住羲和，緊張地問，「神主，你怎麼樣了？」
「無礙，神力消耗過多。休息休息就好……」羲和突然一陣噁心，她捂住胸口，乾嘔幾聲。顯得十分虛弱。
后卿拉住她的手，「神主這樣子著實不大好。還是回去，臣為您把把脈吧。」
「也好。」羲和點點頭，她推開了后卿，勉強走在前方。
后卿有些沉悶，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道，「神主將靈王關進太極圖，讓他修鍊成神，究竟是為什麼？」
羲和苦笑一下，「鴻蒙之初，盤古大神創造萬物。一切看似自然發展，實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誰也沒有選擇的權力，便是神也只是被創造出來的一個工具罷了。」
「我和他的感情，是逆天而為。違背了天理命數，自然要接受萬劫不復的結局。要想改變，唯有這天地之間出現變數。這變數便是生於六界內，活於六界之外的人。」
后卿恍然，「萬物皆有盤古所創造。如若有人自修成神，那便是生出的變數！」
「一旦有變數，秩序就被打亂。所有人既定的結局就會改變。這是唯一的辦法。」
羲和長嘆一聲，只覺得胸悶噁心，身體難受得緊。
后卿扶著她在一旁坐下，將紅繩系在她的手腕上。他的臉色變得晦暗不明。又逐漸變得鐵青，隨即又是滿滿的擔憂。
羲和問，「如何了？」
「神主。」后卿抱拳。
……他抬頭。
「你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