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審判

第十七章:審判

這日晨,子虞起來時未見季子揚,便自知時辰已到。

門被推開,吱呀一聲,從外走進一弟子,應是天機座下弟子業華。

「姑姑,時辰已到,該隨業華去大殿受審了。」業華雖仍是敬稱,可語氣卻十分漠然。其實這很正常,畢竟心高氣傲的修仙人一向嫉惡如仇。

「嗯。」子虞緩緩站起,將雙手伸出。

業華驚於她的配合,他原以為押送傳言之中那位殺人無數的妖女絕非易事,卻未想到竟,竟是如此場景。看來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處變不驚,此等氣度,倒不像是人人口中那個妖女邪仙,反倒平生風華,此等女子讓他佩服。

「謝姑姑!」業華抱拳,謝她的配合,更是自心底的佩服。

捆仙繩如同一條吐信的蛇繞在子虞身上。走出長生殿,涼風和著路邊的落花,越走近,拂過的風愈涼。

昆崙山下,一陣嘈雜。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我是安夏公主,讓我進去!」

「恩人!恩人!」

女子正當妙齡,著的是世間綾羅,並無妖氣,反倒有股正氣護體。

崑崙門規:不可傷及凡人。

眾弟子不敢妄動,只得與女子僵持。

「你們讓讓,我不過是要尋我的救命恩人罷了,尋著我就走,不會礙你們的。」

女子依舊喊叫著。

「今日乃是妖女受審之日,豈能讓一凡人進去?」

「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安夏公主雲羌。」

「不行!不行!」

「何事如此吵鬧?」止戈聞聲尋來。

「大師兄!」眾弟子立刻收劍抱禮。

女子見此立刻衝上前去,「你是管事的嗎?放我進去吧。我是安夏公主前來尋救命恩人,待我報了這救命之恩我即刻便走。」

「你方才口口聲聲說著要尋你的救命恩人。你可知道修道之人是不容插手人間俗事的,這位姑娘恐怕你尋錯了地方。」止戈道。

「我一路找過來的,豈會有錯?」女子眨眨眼睛,對著自己的玲瓏身材比劃著,「恩人是個女子,比我高些,生有紅髮,著紅裙,斷是不會有錯的。」

止戈眉心微微一跳,想必她口中的救命恩人是姑姑。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雲羌。我叫雲羌,雲生煙繞,羌管弄晴。」女子抬頭。

止戈揮揮手,「念你誠心一片,進去吧。」

雲羌大喜,學著一旁的弟子向止戈抱拳行禮,「多謝大師兄!」學得有模有樣,十分嬌憨可愛。

「師,師兄,這,恐怕不合適。」有弟子提出異議。

只需一記眼神,這些年磨出的凌厲發揮了巨大作用。

止戈轉身往大殿方向行去,匆匆腳步忽而放緩至停下,他看著遠方,如一尊石像。前方那抹雲白麗影漸漸模糊,她是那樣瘦弱,如若柳不堪風拂。

這樣的她,如何受得了即將加諸於她身上的刑罰。

止戈眸色漸深,手握成拳,心中似有一股猛*涌而出。

這番,子虞隨業華至崑崙大殿,原本喧鬧的地方忽地靜下來。

數道目光如寒光利刃,一刀刀,緩而慢地劃破她的皮膚。子虞一步步踏入正殿中心,眼中有微亮的光,紅瞳之下是抹不去的堅定。

子虞略一抬頭,上方隸屬於季子揚的尊位仍空著,獨天機一人立於前方。他身旁站著的是蒼華那位真儉道長。

鳴天鼓響,聲聲捶打在心。

律己司弟子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崑崙墮仙,季子虞到——」

寂靜被打破,隨著這一聲高聳,四下議論紛紛。

來不及反應,膝蓋猛地擊上一道衝力,「通」的一聲跪倒在地。

她皺眉,卻仍低頭,「拜見尊人。」

天機輕哼一聲,甩袖怒道,「季子虞!你殺害清心殿西珠,戕害同門,其為罪一;盜取太極圖,其為罪二;殘害真源道長,其為罪三;自甘墮落,化為半魔,其為罪四;濫殺無辜,其為罪五。」

「妖女季子虞,你可知罪?」

沒有半句廢話,天機一開口便細數嬈頌罪過,每一項,每一樁,於修仙之人來說都是罪大惡極。

子虞抬眸,眼中波瀾不驚,她平靜地說道,「我從未盜取太極圖,更無殘害真源道長一說,此兩罪,恕子虞,不認。」

「妖女!你由仙入魔,心思狠毒。想我真源師兄一世行善,慈悲度世,偏被你等惡人殘害,委實是令人心痛!」真儉拍案而起,憤慨不已,「事到如今,豈容你在此詭辯!」

真儉指著子虞回頭對天機道,「尊人,此女五罪已定,且證據確鑿。為何還不處置?莫不成你堂堂第一仙門想要偏袒護短?」

真儉情緒激動,口不擇言。不免讓在場的天機尷尬不已。只是此事畢竟是崑崙理虧也不好發作,「真儉道長還是先冷靜后再……」

「冷靜?」真儉將天機的話打斷,咄咄逼人道,「死的是我蒼華掌門,丟的是我蒼華守護萬年的鎮派之寶,你要我如何冷靜!」他指著子虞,氣得手有些顫抖,「此女,此女罪五項,樁樁件件皆有違仙人之道,罪罪當誅。今日若不將她處以極刑,著難平復我蒼華怒氣!」

「對對對,此女若是留在世上,只怕是後患無窮。」

「是啊,沒想到小小女子竟膽大包天,覬覦神器,妄圖修得神身,放出魔神。」

「唉,也是這崑崙仙尊教導無方……」

底下的人紛紛點頭附和。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子虞沉默,在心底苦笑。是啊,明知尊人是想置她於死地,認不認罪,有無證據,一切似乎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人對生的渴望是與生俱來的,可為什麼此刻子虞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是因為終未露面的他,還是,承受不了這魔神分身所帶來的痛苦與磨難。

她不過是想和他一起活在世上,安穩度日,看花開花謝,看雲捲雲舒,在紅塵深處中喚他一聲哥哥。

僅此而已。

罷了,總歸今日也未打算活著。誅仙之刑,受了便是。

正當此時,門外有弟子高喊,

「崑崙仙尊到——」

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入,又從正殿上方緩緩而降。眾人回神,白袍翻飛,原是顏子卿。不禁在心中感慨,他的修為究竟高到何處才練就這一身風影虛幻的本領。

他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麼永遠都是一副風輕雲淡,安之若素的樣子,不起半分波瀾。

今日花神暮歸雨也來了,她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她很好奇一向將季子虞視作珍寶護著愛著的他,這位天上人間最公道最冷淡最薄情之人會如何選擇。

「拜見掌門!」崑崙弟子紛紛跪下,其餘門派仙人也都抱禮見過。

季子揚被奉為仙尊,威望極高,於仙人冥三界中可謂是一呼百應,受萬人敬仰,頂禮膜拜。

子虞這樣想著,不自覺地閉眼。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要來?讓天機做主將我處置了便是,免得讓你盡失顏面,授人以柄。

真儉撇撇嘴,到底還是忌憚季子揚,語氣間沒了先前的咄咄逼人,試探道,「崑崙仙尊向來信奉公正,相信即便殿下跪的是仙尊的妹妹,也絕不會偏袒私護。」

「自然。」此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季子揚看向眾人,道,「我崑崙仙派向來主持公正。自不會姑息一人,也絕不冤枉一人。」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殿上萬人聽得清楚明白。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眾人自然不再多言。

眾人都只聽到他的不會姑息一人,可暮歸雨知道,他的重點不在於此。絕不冤枉一人,呵,季子揚,我原不知你竟對她如此情誼深鍾。

季子揚,若有一日,跪在殿下的人是我。你是否,也會為我日夜奔波查明真相?你是否,也會為我不惜以一人之力反駁整個仙界?你是否,也會在那個時刻緩緩而至,告訴我,告訴所有人,你不姑息一人,也絕不冤枉一人?

你可知,你的一句「絕不冤枉一人」包含了對一個人多少的感情。

為何你的眼從來都看不見我,是因為在愛你的路上我懦弱不堪?還是對於你來說,無論你我相識多久,我都只是河中幻影天邊浮雲,可有可無……

暮歸雨動容,眼中有微光在閃。

「這……」真儉欲開口,卻被一人打斷。

「真儉道長,既然仙尊已於我等之面說清楚,你又何必心急於一時?相信崑崙定會予你蒼華一個交待。」開口勸慰的是碧落門掌門——水月華。

碧落門世代守護天界之門,更執有上古神器盤古石。在眾仙門中也是其中翹楚。掌門水月華為女子卻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她開口,足以消除真儉剩下的顧慮。何況,他也不好當眾與崑崙與季子揚在鬧得難堪,略微思索一番,終是讓步,「罷了,且如月華掌門所言。貧道靜觀其變就是。」

季子揚不再看他,於大殿之中的主位坐下,這是最高榮尊的象徵。除了天帝,世間唯有他才有資格在那裡坐下。

跪在下方的人兒仍將頭埋的低低的,跪在地上佔據了小小的一塊地方,像一頭受驚的小鹿。他心微動,有些不忍,仍開口喚出她名字,「季子虞。」

「在。」她低聲答。

季子揚看著她,沉默片刻。像是在措辭,又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可是你殺害清心殿西珠?」

「是。」

「可是你殺了凡人?」

「是。」

「可是你墮入魔道?」

「是。」

這一問一答短短的幾個字,一來一回,四下卻是出奇的靜。

「可是你,殺害蒼華掌門,盜取太極圖?」

這才是重點。所有的人,包括天機,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殿中,她的聲音擲地有聲。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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