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0章 你是捨不得我

見可橙不應，萬蘇便握住她雙手，拉她在蒲團上坐下，耐心說道：「你不必擔心我，這些年來，我天南地北幾乎走遍了，不是都好好的嗎？我說過回來就回來，什麼時候有失過約？我從十三歲到如今二十八歲，將近十六年了，答應你的事，我什麼時候沒做到過啊？究竟從沒有一次啊！難道你不信我？可橙，你別不信我，我好心痛。」

可橙忙搖頭：「我哪有不信你，我怎會不信你？」

萬蘇便說：「既然如此，你答應我，留下來，好好經營咱們的家業，等我回來。好么？」

可橙道：「可是正如你所言，西南山高路遙，又濕又熱，蚊蟲鼠蟻又多，你如何能適應？」

萬蘇笑道：「這算什麼？不瞞你說，我前些年出海，還曾經過過發生鼠疫的國家，好在我們沒有登岸……罷了，這事不提也罷，但我要告訴你蚊蟲鼠蟻算不了什麼，山高林密也沒事，只要知道你在，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你只管放心就是！」

可是這些話在可橙聽來，卻有如生離死別一般難受，她盯著萬蘇，試圖從他眼眸里找出真相，可萬蘇坦坦蕩蕩，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柔聲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我，捨不得我走。可家裡那麼多人，那麼大一份家業還需要你操持啊！你逞一時意氣隨我走了，農場怎麼辦？棉衣作坊怎麼辦？這次的蘆花案……」說到這裡低聲道，「因為案情重大，一干人等都不能探望你我。可是鍾雷，他曾託人帶話給我，讓我先忍著點，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替我翻案。不瞞你說，高榮和王滿已經悄悄去了西北取證。」

可橙道：「說著容易，做起來卻難。你知道嗎？都說陛下——我說的不是現在這個陛下。說陛下是聽了王勇帶回的噩耗悲傷過度才駕崩的。這個案想翻談何容易！說到底，咱們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錯了。」

萬蘇嘆道：「是啊！談何容易？」他心道，「皇后與太子在同一天死去，不久之後蘆花案發，梁帝暴斃，高崎稱帝——」高崎稱帝？！他做這麼多——難道就為了得到可橙？這麼多年了，他竟從未放棄過？一直在等待機會？那麼對於可橙，他是志在必得了？蘆花案，難道他也是主謀之一？萬蘇恍然一驚，如遭轟雷掣電一般，頭腦轟轟直響，良久，終於定下神來，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竟不知從哪裡說起，只怔怔地望著可橙。

眼前這個是他的摯愛，他死心塌地喜歡了十多年的姑娘，他歷盡艱辛獲得千萬家財后才終於鼓起勇氣告白娶回家的姑娘……明天過後竟就此成為回憶？他不甘心啊！萬蘇的臉先是蒼白，繼而悲憤，再過一會，滿臉悲愴，嘆道：「難啊！難啊！」

可橙還以為他只為翻案難而感嘆，並不知萬蘇比她想得更多更深，因與他十指交纏，柔聲道：「究竟是誰做下的局，大家心知肚明。可是證據難尋，咱們交給鍾雷哥哥吧。只是你只身前往西南，我終究放心不下。萬蘇，你知道嗎？我曾跟人說過你就是我的錦繡家園，可是你走了，我的錦繡家園哪裡還在？」

萬蘇知道這些年來，她之所以從不停歇，不過就是為了賺許多許多的錢，有屬於家人的自由人生，錦繡家園。可以說，對可橙而言，錦繡家園就是她為之奮鬥終生的目標，如今她竟將自己稱之為她的錦繡家園！可知可橙心中愛他並不比他愛她少啊！只可惜無論多愛，他們仍然被迫要分離……只因為她被無法拒絕的人惦記上，假如萬蘇不放手，萬家乃至整個趙家，甚至江家、何家都會被波及，萬蘇又能怎麼辦？

他又悲又喜，顫聲問：「我是你的錦繡家園？可橙，你沒哄我？」

可橙道：「我哄你做什麼？不然我幹嘛要嫁給你？你真是個傻子！」

萬蘇又問：「可是……我怎麼從未聽你提起過？不知你曾跟誰說過？」

可橙看了一眼牢房外，知道高崎說不定已經回他的溫柔富貴鄉了，因沖萬蘇歉然一笑，柔聲道：「夫君，假如我有事情瞞著你，你會不會生氣？」

萬蘇道：「我怎會生氣？無論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怪你。」

可橙便將年初與高崎在西郊河岸偶遇一節說了，還有桃源居吃飯那一段，最後道：「我跟他明說了，他只管要他的錦繡前程，我只要我的錦繡家園，而你萬蘇就是我的錦繡家園。說真的，從那以後我便再沒見過他，我原以為他會記恨上我呢！卻沒料到發生了這種事，他竟然還會幫我們，還會聽從周尚書以及百姓們的請願，免了咱們的死罪。這也罷了，畢竟是萬民請願，他也只是順著台階下。關鍵是他還容許我免了流放之罪……這不容易啊！萬蘇，你說，我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高崎他本來就是個品貌雙全的君子？」

萬蘇有苦難訴，勉強道：「你說是就是了。這麼說，你願意留下來了？」

可橙點點頭：「你說得對，為了家人，為了這份家業，我不該任性，我的確該留下來。你放心，等你回來，我敢保證船隊還跟以前一樣！咱們的農場比起從前來也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萬蘇勉強一笑：「如此一來，又要辛苦你了。」

可橙靠在他肩膀，紅著臉道：「只是你走了，我又要獨守空房了。」

萬蘇心中有悲傷有悸動，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勁才忍住再與她吻作一團的衝動，他深深吸一口氣，問她：「你現在就可以回家了嗎？」

可橙點點頭：「高崎說我可以走了，我想你得慌，才求他帶我來見你。」

萬蘇默然半天，輕聲道：「可橙，他——對你很好。」

可橙道：「是啊，這令我有點意外。」

萬蘇又道：「別的不說，他對你的心是真的。可橙啊，要是我……要是我萬一，嗯，我說的是萬一，萬一我回不來了，你……他對你那麼好，你跟他也是不錯的選擇。」

可橙聞言，豎起眉道：「你胡說什麼？！」

萬蘇忙道：「我也是說說而已，呵呵，可橙，你是知道的，這些年來，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我不能看著你受苦，我不能看著你難受，我不能看著你……無所依仗。我要你無論任何時候都有依靠，並且這個依靠一定不能比我弱小。可橙，我是真的，真的放心不下你啊！」

可橙道：「既然如此，不如我跟你走？」

萬蘇如夢初醒，忙擺手道：「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你知道的，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放心不下你，這才胡言亂語起來。可橙，你快回去，爹娘姐妹們都在等你回家，見了你，他們說不定有多高興呢！我沒什麼，再過幾年也就回來了。」

可橙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家人，等你回來，爹娘都會好好的。」

這時候隱約有腳步聲傳來，萬蘇的心臟有如被捶了一拳，渾身一顫，握住可橙的手鬆開了。

可橙不解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害怕？你放心，西南雖遠，但咱們的兄弟卻多，一路上自會有人照應你。」

萬蘇的笑容略帶苦澀：「我不是害怕，我只是……」

可橙替他把話說完：「你只是捨不得我，我知道。萬蘇，我的夫君啊，我知道的，你是捨不得我。」她反握住他已鬆開的手，踮起腳，吻他的額頭。

萬蘇閉上眼睛，循著感覺找到她柔軟的唇，溫柔地親了起來。

安公公靠近牢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他輕咳一聲，夫妻二人渾然不覺，仍自忘情擁吻。

安公公不得不提高音量道：「姑娘該走了。」

可橙置若罔聞，雙手攀附在萬蘇的肩膀，臉上布滿淚痕。

萬蘇此時方才如夢初醒，狠下心推開可橙：「你快回家吧！」

可橙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你……怎麼不讓我跟你走？」

萬蘇背轉身道：「快回去，家人都在等你！」

可橙咬咬唇，跺腳轉身。

將要出門時，萬蘇交給她一封信箋，然後背對著她道：「替我轉交給我娘，替我照顧好娘和義父，就說……兒子不孝——不能替他們養老……」

可橙盯著他挺直的脊背怒道：「我告訴你，三年……最多五年，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不幫你照顧了！」

萬蘇又怎會不知她的意思，他眼中淚落如豆，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我答應你就是了！」

可橙這才捂住嘴跑了出去，一面跑一面哭出聲來。

腳步聲漸行漸遠，萬蘇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似的，頹然坐下，把頭埋進兩膝，初時兩肩隱隱，很快便劇烈抖動起來。

過了許久，當萬蘇抬起頭來，高崎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萬蘇毫不意外，他站起身，聲音無比低沉：「你終於來了。」

高崎倒有點訝異：「你怎知道我會來？」

萬蘇不吭聲，用沉默代替回答。

高崎道：「你騙了她，你說你會回來。」

萬蘇道：「是你騙我在先，又騙她在後。我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高崎平靜地道：「無論如何，你還需要再做一件事，不然這件事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