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丫頭有名字了

大人坐一桌，五個孩子坐一桌。大哥趙顯繁十四歲了，在鎮上的周大爺家幫工，每隔半個月回一趟家，此刻怕是正在周大爺家做活呢！

說是飯，其實不過是一鍋比早飯熬得稍稠一點的粥，另有一大盆炒青菜、小蘿蔔乾和一鍋水煮甘薯。

大人那桌的炒青菜里有幾片零星的肥肉，二哥趙顯榮和趙秋萍趙秋蓉三個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準備隨時隨地過去搶了呢！

李氏見了公爹婆婆，說道：「爹娘，我們回來了。」

趙老頭點點頭，問：「三丫頭可好些了？坐下來吃飯吧。」他心底雖氣李氏拿銀簪子給三丫頭看病，但卻不敢表露出來，他對大兒媳婦還是很器重的。

張氏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理他們。

見爹娘回來，春杏秋梨站起身喊了一句：「爹，娘。你們回來啦？三妹可好了？」

趙長福忙道：「三妹大好了。你們趕緊吃飯。」春杏秋梨聽了，方才坐下來繼續吃飯。

最小的孩子秋蘭也站起身喊：「大伯，大娘回來啦！吃飯啦！」

李氏忙應道：「可不回來了！秋蘭有沒有聽哥哥姐姐的話呀？」

五歲的秋蘭長得眉清目秀，竟一點不像她尖嘴猴腮的娘，大抵是隨了她爹趙長貴的長相。

二叔趙長貴也問道：「大哥，大嫂回來了？三丫頭好了？」趙長貴見顯榮秋萍秋蓉三個餓鬼投胎似的，只顧著挑菜里的肥肉碎，大喝了一聲：「顯榮秋萍秋蓉，你三個啞巴了？大伯大娘回來了都不喊一聲？」

石氏斜睨了趙長福和李氏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我說老二你急什麼？大伯大嫂怕是在鎮上吃了好飯好菜了！你以為誰都像你老婆一樣，連個首飾也沒有的？大嫂手上寬裕著呢！給岑員外家幫忙做綉活，怕是存了不少錢吧？」石氏也是個精乖的，只說「存了不少錢」卻不說「存了不少私房錢」。

李氏不接石氏的話，只是叫春杏給可橙舀了一碗粥，又拔了幾片蘿蔔乾幾根青菜進去。然後將可橙一把放在秋梨搬出來的小凳子上，說：「快點吃吧！一大早起來的，可把你餓壞了！」算是側面回答了石氏的話。

春杏又端了兩張小凳子，另拿了最後兩個缺了角的粗瓷碗，遞給爹娘。

張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天就是看李氏不順眼。她故意將自己和趙老頭坐的位置拉得開開的，把大兒子和大兒媳婦擠得好生不舒服，李氏也不吭聲。只默默喝著碗里的粥。

趙老頭嘩啦啦灌了三大海碗，一抹嘴巴就起了身，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編草席去了。

趙長福見老爹都開始幹活了，忙也風捲殘雲般吞了粥，又扒拉了幾根青菜，啃了一根甘薯，把沾著番薯皮肉、黏糊糊的手往下襟一擦，就和老爹一起坐在屋檐下編草席去了。

可橙看得一陣惡寒，這個老爹的衛生習慣堪憂哪！假以時日，務必要好好改造一番！

趙長貴要起身，石氏拉住他，低聲嘀咕：「大伯大嫂這不是剛從鎮上趕集回來，落了一上午的活，這才趕著吃完飯就要忙活嗎？你今天下了一上午的田，還不嫌累？急急忙忙的跟人家爭什麼？你傻啊你？我說你就是個缺心眼的！」

趙長貴怕老婆，也說不上有多怕，他就是不喜歡聽自家老婆嘀嘀咕咕，害怕她嘀咕完了就潑婦罵街，潑婦罵街多難聽、多難看啊！老趙家實在是丟不起這個臉啊！因此他只好默不作聲地重新落座。

李氏不吭聲，默默喝粥吃菜。

石氏乜斜了李氏一眼，換上了一副笑臉：「喲！大嫂還在吃呀？不知大嫂早上落下的活可做完了？過幾天岑員外家要呢！可別耽誤了娘的大事！」

張氏的大事就是將所有餘錢存起來，將來好給她二孫子念書用。在張氏看來，大孫子顯繁太老實、心眼不靈活，只有鬼頭鬼腦的二孫子顯榮最得她心，不但長得好看，腦子也靈活。老大家連個帶把的都沒有，那復興老趙家的重任除了顯榮，還有誰擔得起？因此，張氏一直對顯榮千依百順、萬般溺愛。只是她也不仔細想一想：顯榮已經十歲了，早已過了啟蒙的年齡了，便是念書，領悟起來也難了。

李氏不咸不淡地說：「不勞二嬸費心，我能按時交出活兒就是了。」

石氏本打算把李氏從飯桌上趕下去的，誰叫她手上還藏著一根銀簪子？自己老娘都沒有給自己呢！但轉念一想，李氏若現在就下了飯桌進房做綉活，那待會還不得自己收拾碗筷洗碗？石氏慣會偷懶耍滑頭的，這麼一想，忙把菜里幾塊肥肉挑了出來，分給了早已虎視眈眈的顯榮秋萍秋蓉。那三個見有肉吃，忙湊上前來一口一塊「嗒嗒嗒」地咬了起來。

石氏正要把最後一塊給秋蘭，誰知秋蘭正湊在可橙跟前吱吱喳喳地問什麼呢，不由氣得罵道：「不識抬舉的小蹄子！專愛往敵人堆裡頭鑽！」乾脆轉手將最後一塊肥肉塞進嘴裡，咬牙切齒地細細嚼完，使勁吞了。

石氏在李氏喝掉碗里最後一口粥之前把飯碗放下，拍拍屁股就進屋了，說早上拔豬草累著了，得歇個響覺去。

李氏吃罷飯，將桌上的碗筷一併收了。這邊秋梨和春杏也收了碗筷，秋萍秋蓉跟他娘一個樣，拍拍屁股也進屋了。

秋梨氣不過，嘟噥道：「秋萍秋蓉又不幹活！」見顯榮也要起身了，秋梨忙喊：「二哥，你總得幫幫忙吧？」

二哥顯榮嘴角叨著一根草，打了個飽嗝說：「我才不！奶奶說我是讀書的料。聖人說『君子不近廚房也』！這等粗活是我乾的嗎？」

張氏喜得眉開眼笑：「哎！看我二孫子多聰明，都會學聖人念書了！」

趙可橙脫口而出：「二哥，怎麼我聽見的卻是『君子遠庖廚』？並且，聖人的原意並非……」

張氏打斷可橙的話：「你個短命鬼胡咧咧什麼？我二孫子說什麼就是什麼！這裡哪輪得到你說話？再說你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賤命丫頭懂得什麼？哼！」

顯榮見奶奶罵三丫頭，事不關己，早已一溜煙跑出門去了，惹得張氏在後面喊：「可別往水邊去！掉了下去可沒有哥兒撈你！趙二家的大小子兇悍，你別去惹人家……」

顯榮應也不應一聲，早已跑遠了。

可橙怒氣沖沖的，正要反駁，見李氏拚命朝她打眼色，只得端著飯碗跟著二姐走進廚房去了。

李氏把手上的碗筷放下來，看著張氏說：「娘，我們剛才帶三丫頭到鎮上看病。何大夫看三丫頭順眼，順手給她起了個名字，您以後不要再喊她『短命鬼』什麼的了。她現在叫可橙。何大夫說了，三丫頭起了這個名字，日後會有大造化呢！」

張氏「嘖嘖」冷笑：「一個小蹄子能有什麼大造化！真是痴人說夢！咱們老趙家，誰有大造化也輪不到她！顯繁不是好樣的？顯榮不是好樣的？怎麼也輪不到她一個丫頭片子有大造化吧？我說大嫂——你們莫不是遇上騙子了？這年頭騙子多得很，別送了銀簪子給人家，沒看好病，卻被騙了！」

李氏皺了皺眉，道：「總歸三丫頭現在有名字，娘橫豎別喊她『短命鬼』就是了！」

張氏哼了一聲，卻也不敢再當著李氏的面說什麼「短命鬼、短命種」了，她剮了一眼李氏，扭身進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