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章二百一十四：共識

路易上前擁住淚如泉湧的女孩，以往第一個做出這種行動的往往是瑪姬。因為他這個未婚夫畢竟是假的，哪怕他跟弗蕾姬亞都知道這不可能是假的，但只要克里斯汀認為是假的，他在克里斯汀面前從來都表現出認可假婚約的樣子，行為也從來以禮相待。但是此刻，那些真真假假的做戲並不是重點，克里斯汀的感受才是，他認識這個女孩半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態，也是第一次傷感至此，他想也許只有她母親能使她能悲痛成這個樣子。

她太容易感受到他人的情緒，也太容易因世間各種事情產生情緒波動，她此時悲戚的表情，讓他忍不住想要安撫她。感性至少支配克里斯汀一半的感官和頭腦，她思考問題的時候也容易受到感情的影響，路易認為她不是排斥理性，而是感性為本性，他可以看到她追求理性的嘗試與成果，但感性仍舊是她價值判斷的重要參考。

「我要讓兇手受到應有的懲罰！」克里斯汀重複著這句話，環視在場的眾人。

路易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反應，或者說他在等其他人的反應，看來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克里斯汀言下之意，她要插手這件事，要送兇手上法庭，要讓他或她或他們受到懲罰。問題是，兇手被一個「大人物」包庇，權勢大到可以給警廳施壓，插手這件事，無疑是引禍上身，後果難以設想，沒有人心裡能不打鼓。

「閣下該不會是想插手這件事吧，您之前只說想『了解』一下。」凱文·里昂帶著苦笑問到，路易從他身上感覺到立時拉開的距離感，他印象里凱文是在亞歷山大時才會這樣對克里斯汀說話，現在他們已經親近了很多。

「現在，現在這個情況，如果......不插手，這件事就會被壓下去！」克里斯汀半抽噎著說。

「......」凱文沉默了，但路易一眼看穿他在糾結些什麼。

路易能斷言凱文不能回一句「那與我們何干」，在座的沒有冷血如斯之人，哪怕客觀上這些人命與他們無關，這個兇手是否落網也不能影響到他們的生活，但沒有一個人能眼睜睜看著記錄下這些孩子離去時的慘相的照片說出這樣沒有心肝的話。但同情孩子們憎恨兇手是一回事，插手這件事是另一回事，是否真得值得冒著得罪那個「大人物」的風險去為這些孩子出頭。可是這話更不能說，因為人命哪有「值得」與否之說，更何況這還涉及到公平和正義的定義，法律的尊嚴和效力。

「我們應該出頭，但不能。」最後，凱文只能這樣做結，而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女友。

「克里斯，你還要為狄奧多拉閣下討回公道。」瑪姬說，「如果因為捲入這件事，你可能被那個『大人物』陷害，如果他對你下毒怎麼辦，如果他派刺客怎麼辦。即使無性命之憂，你在克里斯頓的計劃是低調，你認為插手這件事算是低調么？如果東窗事發，弗蕾姬亞殿下能保下你，但是你還能繼續保持未來小公爵夫人這個身份么？如果被遣返亞歷山大，那個派刺客襲擊葬禮人會不會再有行動？阿爾費雷德陛下會不會安排你嫁給別人？你會不會失去對你人生的支配權？小公爵對你有恩，這件事對小公爵閣下又會有什麼影響？這些所有的後果，都可能會使你給狄奧多拉閣下討回公道的努力化為泡影。」對我們又會有什麼影響？

路易不由得在心中稱讚瑪姬，她準確的列舉出所有的可能後果，用密集打擊式的連續問句轟擊克里斯汀的決心之牆。而且她了解克里斯汀，所以都刺在痛點上。現在凱文明確反對，瑪姬不明言反對，但不明言勝似明言，柯恩一副看戲的超然物外姿態，路易覺得，克里斯汀的決心恐怕要動搖了。

「所以我自己來做這件事。」克里斯汀回應道，「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我想為媽媽討回公道是因為她沒有得到公平，因為幕後黑手沒有被懲戒，我要為我媽媽報仇。這和我要管這件事是一樣的，我看不過這些孩子離去的慘狀，我要為他們報仇，為他們討回公道。我已經明白了，我媽媽的事對我而言特殊不僅僅因為她是我媽媽，更因為這是我遇到的第一件，是一切的開始，所以我對這樣的事標準是一致的，這是共性問題。」

「克里斯......」

「對不起，瑪姬，你一直以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和凱文就回亞歷山大，如果克拉瑞女公爵不接受你，你們就去哈默爾恩，我的財產你們會是繼承人，把艾麗和蘇菲也帶回去，我會對她們有詳細安排。老師，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我跟你打聽貧民窟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的選擇了，這個改變地下世界不一樣，這不是可以從長計議的問題。路易......」

「我幫你。」路易打斷克里斯汀。

「小公爵閣下？」瑪姬和凱文同時難以置信的發問。

「兇手背後不會是公爵或者弗瑞亞，他們不會包庇這樣惡性事件的兇手，這個包票我還是敢打的。那麼不管兇手背後是誰，找到證據他們都不會坐視不理。這件事的惡劣程度已經威脅到了社會穩定，如果人民看到是你和我出面揪出兇手，告慰孩子們的在天之靈，捍衛法律的權威，輿論的聲音可想而知。」

「你想拉攏民心？」克里斯汀的聲音悶悶地，從路易出言支持她開始她就沒有移開目光。

「這是保守估計，揪出背後那個包庇者還要另算。」那樣他可以打響自己的名號，以此為基礎拉攏克里斯頓朝局裡的有識之士，如果這個包庇者和理查沒關係，他為民除害，如果跟理查有關係，他簡直可以說是賺翻了。

「你有考慮過失敗的風險么？」路易聽到克里斯汀這樣問他，同時感覺到此刻只有他們二人處在同一空間里，周圍的一切都喪失了意義。

「沒有什麼事不存在風險。」路易笑道。

「不，你可能是為了你說的理由，但還有別的原因。」

「你說是就是吧。」路易不想承認他被克里斯汀感染，不願相信這次是他的感性戰勝了理性，不願回憶他是先做出要幫助克里斯汀的決定才為自己這個決定找補利益相關的理由。

「這是你最後的決心么？」瑪姬用語言詢問克里斯汀，用眼神詢問路易。

「是。」克里斯汀沒有用強調的語氣，她的決心即使不用強調也能傳遞出去。

路易也用眼神回答瑪姬一個「是」，這就是他行動的證明，他會踐行他們不久前對話時的承諾。

「那麼我幫你。」瑪姬得到雙重保證，回以雙重承諾。

路易其實不奇怪瑪姬的選擇，她作為臣屬，勸諫的職責已經盡到，克里斯汀不聽，那她就因為忠誠聽從。作為朋友，建議的義務已經盡到，克里斯汀不聽，那她就因為友誼支持。這和她在追隨克里斯汀來克里斯頓的沒什麼差別，而且她不可能不同情那些孩子們，也不會不期盼兇手能被懲處。

「你認真的？」凱文質問瑪姬，「你規劃的那些未來怎麼辦，你跟我的未來！」

「幫克里斯把這件事解決，然後按照規劃走。而且那還不是你我的未來，你還沒給出答案。」

氣氛僵持起來，路易已經充分了解了瑪姬行為動機第一的是克里斯汀，而據他對凱文投靠克里斯汀前因後果的推測，他心中應當還有一個奪里昂家族的執念。

「好吧，但要是我覺得危險，立刻就退出！」凱文死瞪著瑪姬道。

「可以么？克里斯？」瑪姬卻轉向克里斯汀。

「當然......」克里斯汀本來就無意強迫，路易覺得她可能也感覺到瑪姬和凱文之間的問題，但這之間緣由太複雜，她不可能事事明晰。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柯恩冷不丁插了一句。

「老師......」克里斯汀感激之至。

路易沒搞懂這師徒兩的啞謎，實際上他也懷疑柯恩的動機，克里斯汀跟他解釋過柯恩收徒的原因，但他看出她有所隱瞞，那柯恩對她可能隱瞞更多，所以他一直很關注柯恩，但柯恩目前還沒什麼特別的動向。

「怎麼做？」凱文大概也覺得氣氛詭異，所以立刻轉移話題。

「沒錯，他們必須死。」克里斯汀聽到路易·米蘭·德文，用前所未有的堅定聲線向她保證。

「靠這個。」柯恩指了指最後一張文件資料，「六月十八日夜第四起，被襲擊的是仲裁者的養子方頓，和他一起的另一個名叫哈提蘭的孩子側腹被刺后裝死躲過一劫，現在下落不明。」

「六月十八日是我們去地下的那天。」克里斯汀最先反應過來，「這就是能一度立案的原因，事情性質太惡劣，又涉及仲裁者的養子。但後來牽扯到了那個『大人物』，她或他指使中斷調查。」

「不論如何，突破口在地下，線索在這個叫雅各布·托內的記者身上，在他被滅口之前找到他，還有那個哈提蘭，還要明確地下和仲裁者對這件事的態度。」瑪姬明確了行動大綱，「最樂觀的局面是托內沒事，有兇手的線索，哈提蘭願意出來作證，地下願意支持我們。鎖定兇手，提出申訴，之後調動我們能調動的一切，去贏得這場戰鬥。」

「謝謝你們。」克里斯汀起身對著朋友們深鞠一躬，她很少這麼客氣，但這一次是風險極大，性命攸關，「陪我任性這一次。我想為地下做些什麼，這個機會來的如此之快是我沒有預料的。這不是假惺惺的慈善，而是孩子們就這麼被......，他們不能白白經受這些。我要干預是因為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這麼做。所以，拜託各位了。」

路易凝視著克里斯汀的側顏，他有些恐慌，害怕克里斯汀這赤誠的感染力，希望這是他最後一次因為克里斯汀的影響做出「不理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