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故事裡的人

「趙朝？是何人所建？」

中年文士的虛影喃喃問道。

「前輩被鎮壓於此地時，不知道是何朝代？」

楚鏡心的秀眉輕輕一挑，開口問道。

「那時，應該還是李朝初年吧……」

聽到楚鏡心的話，中年文士微微一楞，然後悠然嘆道。

李朝初年！

楚鏡心和李修緣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趙朝之前才是李朝，立國五百餘年，為趙氏太宗所滅，這個人居然是李朝初年就被鎮壓，那豈不是已經將近九百多年！

要知道普通的除妖師，修鍊到坐照境，不過兩百餘年壽命，哪怕修鍊至摘星境，也不過三四百年，而妖魔的話，哪怕是一代妖王，也就將將五六百年的壽命，除非是特殊種族的妖魔，這個中年文士，到底是什麼妖魔，會有如此長的壽命。

中年文士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似乎猜到了兩人心中所想，緩緩道：「老夫便是白骨書生。」

他的聲音很是風淡雲輕，但落在楚鏡心耳中，卻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白骨書生，這個詞到底代表著什麼，李修緣並非除妖師，也許根本沒有聽說過，但楚鏡心在剛入藏心谷時，就曾聽谷中長輩說起過歷史中那些恐怖的妖魔，其中最為可怖的，便是白骨書生。

據說這位白骨書生並非妖魔三大王族血脈，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骷髏魔出身，但不知道何時開啟了靈智，然後又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一門人族的修鍊功法，憑藉著強大的毅力與出色的天資，居然硬生生的將妖族的天賦法術與人類的修行功法融合了起來，擁有了驚天動地的修為。

其實白骨書生惡跡並不顯，只是他的修為太過可怕，甚至超過了三大王族的妖王，所以除妖師中的六大勢力曾經數次聯合絞殺他，但死傷慘重，甚至連元辰谷那一代的谷主，還有廬陵劍閣的大長老都喪生於他的手下，以一人之力斬殺兩大勢力的首領，這在除妖師一脈的歷史中，也是僅見。

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何，這位凶名赫赫的白骨書生，突然便消失了，沒有任何除妖師甚至是妖魔，再有見過他，有人說他是被六大勢力伏擊而死，也有人說他是修行功法失敗而亡，不管如何，這個恐怖而神秘的強大妖王，徹底的消失了。

但楚鏡心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河底的一座古陣中，再次見到近千年之前的一代大妖。

瞥見楚鏡心臉上的神情，白骨書生便知道對方知曉自己，和氣的一笑，低聲道：「勿用畏懼，老夫早就已經寂滅，現在這道虛影，只是苦心修行數百年的白骨精氣死而不朽，帶著老夫生前的一絲靈識，強自撐著而已。」

聽到對方的話，楚鏡心內心微微鬆了口氣，但並未全信，畢竟白骨書生的名頭，實在是太過於響亮。

見到楚鏡心如此，白骨書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過身子，見到了祭壇下的那具白骨，忽然他的虛影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那些由白骨粉末凝聚而成的身影，居然快要散開來。

「念寒……」

白骨書生的聲音居然嘶啞的幾乎不成言語，只是叫出了這個名字。

但是聽到這個名字的楚鏡心，徹底的愣住了，她知道白骨書生說的這個名字，沈念寒，藏心谷第三代谷主，也是與白骨書生同時代的除妖師，躺在祭壇之下的白骨居然是她！

「命運啊……」

許久后，白骨書生的虛影終於穩定了下來，他忽然長嘆了一聲，苦笑著說出這三個字。

「老夫的靈識馬上就要消散，不知道兩位可否有興趣聽老夫講一個故事？」

雖然在詢問楚鏡心和李修緣，實際上他卻沒有等他們回答，只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那時河間府的亂葬崗中，多了一隻懵懂的骷髏魔，默默的吸取月華百年，才有了一絲靈智，剛好又在一座古墓中撿到了一本人族的修鍊功法，傻乎乎的骷髏魔胡亂的修鍊了許多年，居然被他修鍊成功了，有了修為後，他並不想吃人，也並不想什麼雄霸妖族，只是喜歡去人族的一些書肆中看書，甚至還去皇宮大院中看書……」

「在宮中的藏書閣里，骷髏魔居然見到了一個極為美麗的女除妖師，也在悄悄的看書，因為骷髏魔修鍊了人族功法，掩飾又好，女除妖師並未發現他的身份，兩人相談甚歡……」

隨著時間緩緩消逝，白骨書生的虛影肉眼可見的淡了下去，但他的聲音卻是一如尋常的平靜，沒有半點變化。

其實在此時，楚鏡心已經有些明白這個故事的原委，尤其是見到沈念寒刻在祭壇石壁上的那半闕詞后。

「骷髏魔對女除妖師一腔深情，極為信任，甚至將自己的身份都說與她聽，想不到……」

白骨書生的聲音到此時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雖然骷髏魔被鎖在了這座祭壇上，遭遇五行煉魔之苦，心中卻並不怨恨她，只是略略有些悲傷而已。」

白骨書生那儒雅俊秀的臉龐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雖然骷髏魔在數百年煉魔陣法磨鍊下已經死去，但是它的白骨精氣卻是帶著一絲靈智留存了下來，只要有人觸動陣法，就能讓它復活片刻時間，因為它想知道，那位女除妖師究竟如何了……」

「只是現在，卻無需問了，我沒有想到，其實這個女除妖師，早就來到了這座陣法中，陪伴著骷髏魔數百年了！」

白骨書生的笑容極淡，卻很是暢快。

「便教緣盡今生，此身已輕許。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

他輕輕念誦著沈念寒刻在石壁上的這半闕詞，逐漸消散的臉上，儘是喜樂。

「對了，小和尚，小姑娘，老夫最後還有句話送給你們，除妖是苦，求不得也是苦，救天下人之苦與救所愛之人的苦，到底孰輕孰重呢……」

一代大妖，歷經千年，終於化作一片白煙，消散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