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堪回首

李修緣沒有想到，在深夜的永安城中，居然能遇見自己的師父慧遠禪師，這裡和國清寺幾乎相隔數百里。

慧遠禪師微笑搖頭，開口道：「道濟，你有何煩惱？」

聽到慧遠禪師的問話，李修緣忍不住望著他，眉頭緊鎖道：「師父，我真的是降龍羅漢轉世嗎？」

慧遠禪師正色道：「為師怎麼可能欺騙你，擁有無上法力的羅漢金身就在你的手上，它的神異你應該已經知曉，降服天下妖魔，拯救世人的使命，只有你才能完成！」

李修緣看了看手中的神像，依然是灰撲撲，毫不起眼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師父所說的無上羅漢金身，他抬起頭，望向慧遠禪師，嘆道：「師父，但是我現在完全不能動用金身的法力，甚至連一隻骷髏妖都無法抗衡……」

「是不是……您教我的法訣錯了？」

李修緣雖然知道懷疑師父是不對的，但還是忍不住道，之前有人在他面前被骷髏精殺死，讓他心中頗為內疚懊悔。

慧遠禪師笑道：「法訣並沒有問題，是你自己的問題，你還沒有完全喚醒金身，自然無法使用它的法力。」

李修緣追問道：「師父，弟子在寺中也好，下山也罷，幾乎日日夜夜努力修行，而且從未有半點違背清規戒律的事，一心只想拯救天下人的苦難，為什麼還是無法喚醒金身呢？」

慧遠禪師嘆道：「雖然你已經很努力，但是金身的喚醒不是那麼容易的，由此向西三百裡外，有一個靈仙鎮，你去那裡找一個能給你一朵金蓮之人，到時就能真正的知曉答案了。」

「找到一個給我一朵金蓮之人！」

李修緣默默記下慧遠禪師的話，緊緊盯著他，道：「師父，真的只要找到那個人，到時我就能喚醒金身的法力嗎？」

慧遠禪師微笑點頭。

「好，那道濟現在便去了！」

李修緣的面上重新恢復堅毅之色，朝著慧遠禪師合十行禮，然後背起經笈，抱起金身，轉身朝西邊離開。

望著李修緣緩緩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慧遠禪師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憫，捻動手中的佛珠，低聲自語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正在此時，不遠處有四個武僧提著棍子氣勢洶洶的跑了過來，為首那位最為魁梧的武僧喝道：「你這癲和尚，又偷跑了出來，居然還偷了住持方丈的木棉袈裟和佛帽，真是膽大包天！」

「這次抓回去后，一定要關好，否則到時我們也得吃掛落。」

另外一個身材瘦高的武僧緊緊抓著慧遠的雙臂，厲喝道。

片刻間，慧遠禪師就被扒下袈裟佛帽，露出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被綁住手腳，直接抬了回去，他目光中的悲憫智慧已經消散，只剩下有些痴獃的傻笑，似乎真如那些武僧們所言，是一個癲和尚。

…………

天光已經大亮，李修緣走了半夜，只覺得又飢又渴，道旁剛好有戶人家，李修緣整了整衣衫，上前敲門。

「老丈，不知能否討碗水喝？」

見到開門出來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李修緣合十行禮，開口道。

「當然可以，法師請進屋歇息。」老人打量了下李修緣幾眼，笑道。

李修緣趕忙道謝。

「不知法師如何稱呼，在何處修行？」

這位老人家中供著菩薩，也是一位在家居士，不但給李修緣端來了水，還拿了些素食糕點。

「貧僧法號道濟，乃是國清寺中的僧人。」

李修緣婉拒了糕點，只是從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張干餅，就著茶水，小口咀嚼起來。

「老丈，請問往前三百里是不是有個靈仙鎮？」

「靈仙鎮？老朽在此間住了已經將近一個甲子，附近數百里地界也很是熟悉，但並未聽說有這個鎮子，法師莫不是聽錯了名字？」

老人仔細想了半響，才回道。

依然沒有聽說過么。

李修緣沉默的點了點頭，他之前已經在路上問過一個農夫，也是不知道靈仙鎮在何處，此時連這位老人也這麼說，自己要去哪裡尋覓呢！

師父是不會騙自己的，但是李修緣心中也隱隱明白，自己想找到這個靈仙鎮沒有這般容易的。

「老丈，貧僧還要繼續趕路，多謝款待。」

李修緣辭別老人，抱起金身，繼續往西前行，只是隨著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眼熟，他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陰鬱，腳步也開始緩慢起來。

終於，在一處破廟附近，李修緣停下了腳步，他放下身上的經笈和神像，走到破廟前。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這座廟，供奉的是五代名將王彥章，又被稱為鐵槍廟，從前香火頗旺，附近幾個鄉鎮的百姓都會自發前來祭祀，但此時，這座廟已經完全坍塌，神像破碎，連那桿鐵槍，也不知道被誰偷撿了去。

李修緣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坍塌的鐵槍廟上，而是越過它，越過那座小山包，望向遠方那處鬱鬱蔥蔥的所在，在蔓延的草叢間，隱約可以看到一些斷壁殘垣。

這裡原來叫李家莊，李修緣原來的故鄉。

李修緣站在破廟前，掙扎了許久，才繼續緩緩向前，朝那片廢墟走去，此時他的眼睛，已經有些泛紅。

這裡是楊大嬸的家，這是崔伯做木工的地方，這是小若兮玩耍的……李修緣一路前行，每一處所在他都異常的熟悉，因為在這裡，他曾經生活了近二十年。

他的腳步，終於在一株已經枯死的巨樹前停了下來，這裡，就是李修緣曾經的家。

李修緣撫摩著粗糲焦黑的樹皮，然後緩緩的握緊雙拳，握的越來越緊，甚至連指甲刺入掌心都似乎未覺，鮮血點點的滴落，他的思緒，回到了往昔，回到了那個血色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