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撫琴小築
凄風移漢築，流水入虞琴。
臨安城雖做了國朝幾十年的帝都，但骨子裡還是江南的那座古城，在雨聲淅瀝中精緻如一件瓷器。
撫琴小築是臨安城中頗為出名的一家酒樓，正對著那個最為出名的湖泊，雨中望一片湖景，溫一壺黃酒，再聽一闕曲子，勝過人間千百種。
楊玉樓懶洋洋的走下馬車，推開身邊奴僕遞過來的傘，眯著眼望著空中落下來的牛毛般的雨滴，淡淡的道：「些許雨絲，不礙什麼事。」
走進酒樓，望見正好迎上來的掌柜，楊玉樓點了點頭，隨意的道：「老徐，還是聽風閣，然後叫如玉姑娘上來。」
徐姓掌柜苦著臉，輕聲道：「楊公子，聽風閣已經被人給定了，要不，您換到聆泉閣可好……」
聽到掌柜的話，楊玉樓的眉毛微微挑起，他有些不耐的望著對方一眼，開口道：「被人給定了？那就讓對方讓出來，動作快一些，晚間張侍郎家的公子也要過來，要是張公子不舒服了，怕是你家主人也擔待不起。」
徐掌柜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苦澀，不管是眼前的楊玉樓，還是張侍郎家的公子，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但是那位在聽風閣的存在，明顯也不是普通人。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輕聲道：「楊公子稍等，我且與對方商量一下……」
楊玉樓沒有回頭，只是隨意的揮了揮手，望著樓外的雨絲，臉色淡然。
徐掌柜一邊朝五樓走去，一邊心中糾結，之前那個穿著一身紅裙，提著一根長鞭的美麗女子，進門便是丟出了一大錠金子，要了聽風閣，還要最好的酒和最好的撫琴人。
「掌柜，明明是那個女子先來的，為什麼要她讓出房間……」
跟在徐掌柜身後的一個青衫小廝忍不住輕聲問道，他是徐掌柜老家的一個親戚，剛剛進城過來跟著他做事。
聽到他的話，徐掌柜狠狠盯了他一眼，低聲道：「你知道那位楊公子是什麼人嗎，臨安城中第一大派傲劍山莊的少莊主，還有他所說的那位張侍郎家的公子，是本朝兵部侍郎張明蟾的三公子，哪怕這臨安城中權貴如雲，這兩位也是得罪不起的存在。」
他悄悄轉頭望著眼遠處正在觀雨的楊玉樓，擰住那個青衫小廝的耳朵，用力的提起，嚴肅之極的看著他的眼睛，道：「你在這裡謀事，以後切記，有些人，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否則會有殺身之禍！」
見到這個少年的臉色變得蒼白，他才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先去后廚待著。」
囑咐完少年，徐掌柜向上走了幾步樓梯，就聽到了聽風閣中傳來的幽幽的琴聲，他緩緩吸了口氣，輕輕的敲了敲門。
「楚小姐，我是撫琴小築的掌柜，想和您說幾句話……」
「進來吧。」
房內傳出懶洋洋的聲音。
徐掌柜連忙小心的推開房門，見到這個姓楚的絕美女子此時正半躺在椅子上，修長的腿擱在窗戶口，滿桌的菜幾乎沒怎麼動，只有靠近她旁邊的一碟花生被吃了些許，還有擺放在旁邊的三個空蕩蕩的酒瓶。
如玉此時正坐在角落撫著琴，見到徐掌柜的眼神，細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楚小姐，說出來真的是對不住您，但敝店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傲劍山莊的楊少莊主還有兵部張侍郎家的公子，指定要這間聽風閣……您看，能不能換個房間，樓下的聆泉閣，風景也很是雅緻……」
「楚小姐您放心，今日您在敝店所有的消費都全免！」
徐掌柜略帶著一絲尷尬的笑意說完，然後靜靜的望著對方。
良久，楚鏡心才將視線從窗外飄搖的雨絲中轉過來，望向站在門口的徐掌柜身上，如劍般的秀眉略略上挑，只是吐出兩個字：「不讓。」
聽到楚鏡心的話，徐掌柜不禁愣住了，他知道面前的女子，也一定是江湖中的豪客，所以才特地提了楊玉樓還有張侍郎兩個名字。
不管對方是在江湖道，還是官面上，只要聽到這兩人的名字，總會有一些忌憚，但完全沒有想到，對方卻半點都不考慮，直截了當就拒絕了。
徐掌柜訥訥的道：「楚小姐，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他心中忽然變得很是緊張，在幾年前，他曾見過楊玉樓當街拔劍殺人，那迅疾如雷的劍術，還有殺完人半點沒有事情的強大背景，徐掌柜都不希望面前的女子和楊玉樓發生衝突。
「你讓那楊什麼，自己上來和我說。」
楚鏡心拿起白瓷酒瓶，放到唇間，喝了一口，白皙的臉龐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轉過頭，繼續望著湖景，懶洋洋的道。
徐掌柜深深的吸了口氣，想要再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再開口，輕輕的關上了門，退了出去。
見到徐掌柜從樓上下來，楊玉樓隨身的那位奴僕楊二連忙走到一旁，伸出手，示意讓主人上樓，但是他下一刻不禁愣住了，這位撫琴小築的掌柜，苦著臉走到主人身邊，佝僂著腰，低聲道：「楊少莊主，對方，對方不願意換……」
「徐掌柜，你可說清楚是誰要那個房間？」
楊二不等楊玉樓開口，瞪大了眼睛，望著徐掌柜。
徐掌柜苦笑道：「自然是說清楚的，只是，哎……」
「有意思，帶我去看看。」
在徐掌柜略帶驚恐的眼神中，楊玉樓雙手負背，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笑意，緩緩的將目光投向五樓的那處閣樓，只是其中的陰森意味，大概只有他身旁的楊二才清楚。
徐掌柜戰戰兢兢的跟在他的身後，想要說點什麼，但嘴唇顫抖了片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心中充滿了後悔，楊玉樓要是一怒殺人，他不會有什麼後果，撫琴小築損失可是大了。
他心中的思緒，糾結良久，最終還是化成了一聲暗嘆，他本來還想跟上去，只是被對方一攔，只能站在四樓的轉角處，望著楊玉樓一步步走到聽風閣門口，敲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