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槍桿筆桿

"王大人今年。。。歲數有幾？」蔣綉用茶蓋撫了撫茶湯。

王修神情嚴肅，回道：「三十有四了。」

「不錯不錯，大人年輕有為呀，我聽說大人曾於北海營陵縣為官，上任便雷厲風行地去浮華，清吏治，抑豪強，硬是將七家作威作福的地方大族給抄了家。記得有一家孫氏，命人上街持刀搶劫，傷及無辜，犯了株連九族之罪，閣下即率郡國兵攻打其宅，孫氏堅守不出，郡國兵不敢進，閣下身先士卒吶喊道：『若有卻步者，其罪同爾！』，於是眾兵卒無不爭先，攻進宅中，孫氏遂服。」

「可平民百姓呢，大人又十分善待，災年時主動開倉賑濟。大人可謂大智大勇，大仁大義！芝清不能比呀。」

王修笑了笑：「州牧大人過獎，叔治不過是一普通小吏，其績何足大人掛齒？」王修總覺得蔣綉話中有話。

話音一落，兩人都沒得話說，場面尷尬之氣頓生，蔣綉本想通過從孫乾那兒了解到王修的政績為切入點，打開對方話匣，不料這招失效了，王修依舊不肯主動。

孫乾見此，急忙出來化解氣氛：「呃。。。叔治啊，不知叔治所患何病？」

「噫，也無大恙，只是近日總覺腦袋昏沉，坐立不安啊。」

「恐怕，」蔣綉搶過話頭，「大人頭暈僅為表象，心病才是根本吧。」說此話時，蔣綉極力做到溫和，以防讓王修對自己產生敵意。

王修身體剎那間一顫，手端的茶盞也在茶碗上顫抖了一下，發出「叮叮」的敲擊聲。

「是大人反對芝清出任青州牧之事吧。」蔣綉依舊滿臉堆笑，就好似這「芝清」不是他似的。{手.打/吧Shouda8.Com首發}

「呃，這個。。。」王修神色驚惶，一隻手不由得撐住了席極力剋制后強作鎮靜喝了口茶，最後竟緊張得端不住茶碗，抖抖瑟瑟險些掉在地上。

蔣綉見狀，急忙起坐從王修手中接過茶碗，小心翼翼地移到了桌上。

這一幕，屋裏其餘二人心中有什麼東西爆炸，王修心中一怔半晌沒回過神來，堂堂州牧為自己端茶，這是什麼禮遇？

「芝清知道自己年方弱冠，涉世不深，今日能有幸出任州牧官，全賴孔北海對我器重有加，恭讓青州，芝清將永遠銘記，全州文武官僚對芝清的信任支持，芝清亦將永遠銘記，而一些向竊提出建議，指責，甚至攻擊的人，芝清也要銘記於心。讚頌批評，都很喜歡，知我罪我，一任諸君。叔治若覺得芝清有何過錯，那就當面指出，芝清洗耳恭聽。」

王叔治終究是個剛正，直言不諱的人，否則在歷史上他就不會在曹操面前哭祭被曹操殺死的主公：袁譚。他苦笑了笑：「談不上什麼過錯，州牧大人既然豁達待人，我就在此表露一下叔治的一些想法。」

蔣綉攤手：「請講。」

「大人，青州乃古齊國之地，兩面環海，一面靠山，一面朝河，沃野千里，取多用宏，在靈帝光和年間，這裏人口一度達到三百萬。」

「可近二十年來，青州匪患猖獗，災害連年，加之自桓帝時的刺史李膺后，此地歷任州刺史或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肆意揮霍或能力平庸政績軍績乏善可陳，導致青州人口急劇下滑，無數良田被荒廢，被踐踏，市場貿易，商賈馬隊也漸漸遠離了此地。而今世人皆知，徐州比不毛之地青州富饒得多，人口多得多。可還有幾人知道，二十年前青州有戶九十萬六千，口兩百九十九萬。徐州有戶八十四萬五千，口兩百七十九萬。。。青州比徐州多出20萬人！」

「就遠的不說，以這一年多北海遭受兩股賊寇的輪番剽掠為例，北海郡原有人口十五萬，而今在東萊郡（東萊郡下有個東萊縣，真糾結呀）是北海流民的僅有四萬人，算上出生人口，按最保守估計這兩股賊兵使北海人口喪失了十萬人，除外，青州齊郡人口數比光和年間下降了六成，樂安郡也下降六成，東萊郡為兩成，濟南郡為五成。。。」

蔣綉聽着這人讓人窒息的數據，心中極度壓抑，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他打斷王修的話：「告訴我，青州目前人口有幾？」

王修竟有些哽咽：「戰亂，只能負人口死亡的一半責任，加上瘟疫死亡人數，時至一月前，在冊者一百零四萬一千人。」

蔣綉與孫乾的眉頭同時震驚地挑動了一下，孫乾難以置信，有些焦急地問道：「叔。。。叔治呀，這些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孔北海處。」王修冰冷地回答。

「孔。。。」蔣綉渾身觸電似的搐動一下，頓時恍然明白了，孔融正是看到了這些個數據，加上一些官員不滿，地方豪族的抗議壓力太大棄官而去的。

「州牧大人。」王修繼續道，「大人是折衝校尉出身，戰功卓著，在這裏也將大人的用兵之才展露無遺。可大人，青州現在需要的是一位文人，這裏太需要休養生息了。。。叔治的疑問，就在這一點上。」

蔣綉心中突然被什麼充滿了似的，是責任，是使命，還是雄心壯志？他也說不清楚，總之百感交集。他緩緩起身踱步道：「我外表上是個武將，其實骨子裏還是書生意氣呀，別看我平時披甲戴盔的，其實武藝連三流都算不上，更別說上陣殺敵了。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緊握槍杆子呢？是因為在這亂世，槍杆子裏頭才能出政權呀！如果單單讓拿筆杆子的文人去收拾河山，秀才遇到兵那可是有理也說不清。當然，我也不是瞧不起文人，我自己也是文人呀！當一個地區經過戰亂破壞后，百廢待興急需重建，這便是拿筆杆子的文人大顯身手之時了。無論是一個郡，一個縣，還是一個州，一個國家，槍杆子筆杆子都要兩手抓兩手硬。我相信，我能用槍杆子攘除奸凶，也一定能用筆杆子為青州畫出一幅國殷民富的大好畫卷！」

蔣綉說罷，回頭看了看王修，只見他已雙眼失神，呆若木雞地坐在席上，顯然還沉浸在州牧大人方才的話語中過了一陣，他才悠悠啟齒：「好一個。。。槍杆子筆杆子之論！好。。。好。。。」

孫乾亦道：「大人文能論道，武能經邦，真是文武雙全那！」

蔣綉嘴角一抿，微笑道：「公佑謬讚，我在兩位面前談論文道，那可就是班門弄斧啦。」隨即又謂王修道：「王主簿，現在的東萊特區，已初成規模，儼然成為我青州之大糧倉，但許多問題也隨之而來，不法商人倒賣私鹽、外界的一些盜賊總在這裏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我真心地懇請大人能兼任東萊太守，守好這百姓的樂土，也是青州的大倉庫。」

王修眼中飽含感激之情，如宣誓般鄭重地斷喝：「叔治，定不負州牧大人厚望，守好這個大倉庫，替大人的軍隊做好後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