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破夜方裁月

雲深拉過楚收的手，將自己的側臉貼在他的手上，那溫熱觸着她冰涼的臉頰，她心底竟生出一種微妙的悲哀與舒適，「淮衣，抱抱我好嗎？」

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面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裏，靠在那寬闊的胸膛上，她清晰地聽見了那個人的心跳聲。

和她的心一起，在這個孤寂的邊關之夜裏，跳動。

她閉上眼睛，牽着他的衣袖，手指卻不由自主慢慢收緊。

淮衣，但願你，沒有騙我。

「教主，京城的消息。」

長空玥睜開眼睛，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搭在仍有些發疼的太陽穴上，「說。」

屋內一股詭異的幽香隨着紗簾的飄動漸漸彌散開來，莊重的檀香中混著一絲絲血一般的甜膩。

時間似乎靜止了。

「呵，好一個端方君子呢。」他的嗤笑聲在陰暗的屋內顯得格外空靈，似乎自幽深的井底發出，撞擊在佈滿青苔的濕漉漉的岩石上。

「需要告訴雲姑娘嗎？」

「這麼有趣的消息，若是早早讓姐姐知道了還有什麼意思。把所有的消息來源都封掉，一點風聲都不許透露出去。」

「是，教主。」

長空玥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窗邊，漆黑的天空中唯有一輪圓月，微弱的光芒勾勒出遠山深深淺淺的輪廓。

「姐姐啊姐姐，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對你更好了。」

「你看，阿玥怕你傷心，都不敢告訴你呢。」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然後越笑越放肆，像一個瘋子一樣伏在窗欞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滴淚水悄無聲息地從精緻得妖媚的眼角滾落，落在深黑色的窗欞上。

他望着那輪明月，目光痴迷而詭異，彷彿一隻潛伏在陰詭地獄的惡靈覬覦著人間的煙火，泛紅的眼角似乎沾染了鮮血一般陰厲恐怖。

一滴一滴淚水落在窗欞上，他怔住了，手指沾了些伸到眼前，月光下那瑩潤的水漬讓他心底一涼，他閉上眼。

是啊，姐姐最喜歡的，是那個溫柔到柔弱的阿玥。

那個乖巧聽話的少年。

不是這個從地獄中爬出來，一身戾氣的閻玥。

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他眼神一凜，轉身卻見一個紫色的影子已經落在了主座上。

蕭珣姿態閑適地側倚在座位上，伸手敲敲這塊白玉，摸摸那塊寶石，「看來閻悔留給你不少好東西嘛小教主。」

長空玥難得地沒有發怒，他沉默著倚在窗戶邊，月光自他身後落下他的臉被籠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你本事不錯，手都能伸進宮裏，從前我倒是小看了你。」

長空玥冷漠地看着他，「你到底來幹什麼？」

蕭珣笑了，宛如三月春花綻放，明媚張揚，風流肆意，「給你講故事啊。」

「就講一個，小公主的故事吧。」

他笑意盈盈地盯着長空玥，長空玥冷冷地望着他，妖媚的弧線透出一種懾人的凌厲。

「那，開始吧。」

蕭珣下山之時，天已經破曉，晨光熹微，淡藍色的光暈染開山水，天地都透出一種薄涼。

那個人坐在輪椅上，幾個全身黑衣包裹的人執劍守在四周，他聽着聲音卻並沒有回過頭來。

「故事講完了，蕭崖主？」

蕭珣並不在意他冷冷淡淡的語氣，徑直走到他身後推起輪椅，「我一直知道你活着，卻從未想過，你還會來找我。」

「其實比起小九，你更恨我吧。畢竟當初，我選擇了小九。」

「是啊，我曾經，那麼相信你。」

他的聲音很虛弱，就像這山間虛無縹緲的風一般，冷冷淡淡的，透着迷茫與落寞。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釋懷與放下后心底空落落的感傷。

「其實我早就知道真相了，只是我一直不願意去承認，所有人都有苦衷，所有人都迫不得已，那麼我該去怪誰啊。」

「大師兄，獨自承受所有的痛，太累了。」

「我明白的。」蕭珣低聲道，「我明白。」

獨自一人背負所有，有多累，他明白。

但是這世上，所有在苦難中掙扎的人，誰又不是呢。

「大師兄，若是有一天，楚犀和百里鈺之間，你只能選擇一個，你怎麼辦？」

蕭珣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道：「我選擇我的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他根本做不出選擇，一個是對他有恩的師妹，一個是糾纏多年的摯愛，他做不出選擇。

「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也問過楚犀這個問題，我問她，如果你和楚收之間她只能選擇一個她選擇誰，你猜她說什麼？」

「她說，她從不做這種毫無意義的選擇，她會保住所有她在乎的人。」

「你看，多囂張。」

「所以說啊，你們兩個，一個不夠狠，一個又太狠，卻都重情得很，當真是一對好兄妹。」

「我不知道你們在圖謀些什麼，我也沒興趣知道，在這個世上，我只在乎瓊落一人，我只要她好好的，其餘的，我都不在乎。」

「大師兄，楚犀是你的師妹，瓊落也是啊。」

她也不過比楚犀大上兩歲而已。

可憐的，不止是楚犀。

「對不起。」

不僅是對封昀，也是對瓊落。

但是他不能告訴封昀，瓊落和楚犀終究是不一樣的，他和楚犀相識於最意氣風發的年紀，相扶於最艱難落魄的時光，一路風雨同舟，一路不離不棄，楚犀於他，是最後也是最後的親人。

所以當年，他才那麼堅定不移地選擇了楚犀。

他的妹妹，他的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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