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丁子鋪
這天周末，嚴東雨想起好幾個星期不見的哥哥東陽，就想來看看他，他這個哥哥就是個工作狂，一工作起來早忘了還有個親妹妹。
按了幾聲門鈴，卻沒人來開門。
對門這時候開了，雙喜探出頭來：「來找你哥哥呀？他這會兒估計還加班，你沒提前跟他說要來嗎？」
東雨撅起嘴巴：「我中午就給他發消息了，沒回我，我還以為他看到了，只是太忙沒空回，這下白來了！」沒見到哥哥，東雨還蠻失望的。
「怎麼會白來呢！大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啊，跟著陶大哥也一樣，嘿嘿！」陶雙喜和嚴東陽是多年的好友，跟東雨也熟，她也一直把他當成哥哥。
兩人一路來到「丁子鋪」，這是一家做牛肉火鍋的，即使在這炎炎盛夏，生意也是相當火爆，看，門口還排滿了等待的食客，就為這一口牛肉。
雙喜領著東雨直接進去，將滿身的暑氣丟在門外，裡面一格一格的，布置相當別緻，火鍋的熱氣不停地往外冒，
雙喜刷著肉，冬雨只儘管樂呵呵地吃。
服務員忙來忙去，忙上忙下的，估計早就看飽了。
隔壁桌這會兒來了對打扮精緻的女生，當然，不是說面上撲粉，唇上描紅就是精緻，那就太艷俗了。
她們是花了大價錢去打扮的。手提香奈兒包包，身穿最時新的服裝，及腰的大波浪卷，指甲蓋上的紅色圖案最為奪目，她們是把自己從頭髮絲武裝到了指甲。
捨得拿大價錢往身上砸的，錢砸多了反而相當不俗。（解釋一下，我怕有的讀者年齡小，誤解我的意思，這兒用的反諷，錢砸越多當然越俗氣，真正的美該是：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這樣的美人才叫美呢。）
東雨也只是看了一眼。這樣的女人看多了反而讓人覺得審美疲勞。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大波浪卷在服務員匆匆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突然發難：「你是怎麼回事，沒看到我們都進來坐了這麼久了嗎？都沒人過來點餐的嗎？」
這個服務員大概還是個學生，暑假出來打工的，獃獃站住，嘴裡只會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大波浪盛氣凌人：「隔壁這桌明明比我們晚來，為什麼馬上就可以安排上？是看不起我們嗎？」
「不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這個服務員小哥看起來都快哭了，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麼。
大波浪還不依不饒地：「叫你們經理來，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一聽到要叫經理，小哥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掉，更加一動不動了，真是只獃頭鵝。
東雨簡直看不下去了，將小哥拉在自己身後:「這位阿姨，你搞清楚好不好，我們從家裡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在手機上預約座位了，到店裡剛好輪到我們。既然知道這家店火爆，為什麼不提前預定，在這為難一個服務生，您可真有意思！是仗著自己年齡大嗎？」
「你叫誰阿姨，誰是你阿姨。」大波浪氣的臉孔都要扭曲了，嘴唇紅艷艷，此時大張著咿咿呀呀，真像只母獅子，說是母獅子，倒還有點委屈獅子了。
小哥本來默默往下滴的眼淚，此時變成了嚎啕大哭：「我已經很努力工作了，今天是公布高考成績的日子，我考的很好，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爸還在醫院裡等著錢治病，我可能這輩子都上不了學了，如果考的不好也就算了，可是我真的考的很好，很好。」
餐廳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小哥的哭聲回蕩在每個人的心間，大家沉默不語，只將譴責的眼神放在大波浪身上，什麼意思，勸你做人要善良啊。
東雨心裡一陣難過，只好抱了抱這個孩子：「別哭了。」儘管知道這樣的安慰蒼白無力，但有總比沒有好。
動靜鬧大，經理很快就出來平息了。
大波浪和她的朋友逃也似地飛出去，要是我，我也沒啥臉呆了。
一頓好好的牛肉吃到嘴裡卻變了味兒，陶雙喜看著面前的東雨，悶悶不樂，是呀，任何一個善良的人碰到這樣的事，又不能出一把子力氣，能不憋屈嗎？
陶雙喜知道自己有能力幫助這樣一個孩子，可他更不想侮辱一個少年的自尊心。
男人的自尊心可不是成為男人才有了，而是自小就有，而有的人，反而在成為一個男人的時候，倒沒了這個玩意兒。
在送東雨回家后，他在車裡呆了一會兒，抽了根煙。
想到那個男孩對自己的命運無能為力，似乎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他又折返回來，找到那個少年：「你叫什麼？」
「高飛！」他站的端端正正地，看著跟剛剛那個女孩一起來的男人，緊張得手貼著褲縫放好。
陶雙喜姿態輕鬆地靠著車頭：「倒是個好名字，現在在你面前有一個機會，我可以供你上大學，也可以付你爸爸的醫藥費，但是你必須為我打工五年，我是個開奶茶店的，你可能要端個五年盤子，你願意嗎？」
高飛在雙喜說話的時候，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的眼睛越來越大，越來越亮：「願意，願意，我願意。」
這是發自內心的狂喜。
雙喜掏掏耳朵：「小點兒聲，我沒聾。」拍了拍高飛的肩膀就開車走了。
今天是公司的頒獎大會，星星剛進公司不久，對這個儀式不大了解，還好有芳芳在一旁科普：我們公司呀，每年都會評出三個「明日之星」，這三個人必須是對公司做出巨大貢獻的人，別看公司五六百個人，能得到這項榮譽的那都是人中龍鳳，不過很奇怪的是，對公司貢獻最大的嚴總監卻一次都沒得到過，每次一到這個時候啊，大家都在打賭。
「賭什麼呀？」星星好奇地問。
「賭嚴總監是不是這兩天又惹老闆生氣了，才不頒給他呀。」芳芳花痴地笑起來，「這倆單身漢啊，大家早把他們湊一對了。」
「那他們關係很好咯？」
「可不是，天天中午嚴總監都在老闆的辦公室里一起吃飯。」
典禮在公司的大堂舉行。
老闆先是在台上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什麼感謝呀，努力呀，未來呀，底下員工面上正襟危坐，頻頻點頭，很有一股老闆真是說到我心坎上的樣子，大家真是好員工。
星星心裡在想著：老闆又在上面吹牛了，下面估計要講什麼一隻豬迎著風也能飛呀。
果然，老闆就說到：「一隻站在風口上的豬也能展翅飛翔的。」
星星剛咧嘴笑了一下，坐在前面幾排的嚴東陽就轉過頭來，準確無誤地將她逮住，確切的說，是將她的笑容逮住，那像利劍一樣的眼睛，讓人心頭一怕，糟了，他不會跟老闆告狀吧？趕緊嚴肅面容。認真聽演講。
嚴東陽卻對她笑了一下，才轉過頭去。
接下來就是頒獎環節了，大家都屏氣凝神，雖然知道不會是自己，但萬一呢，這點想頭還是要有的。不然怎麼說生活處處有驚喜。
當秘書長王姐念到嚴東陽的時候，場面有幾秒鐘的空白，接下來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以技術部的那群男生最為激烈，他們的老大終於揚眉吐氣，不再被老闆壓著了。
嚴東陽也很有些意外，一般這些機會都是給別人的，畢竟他也是公司的合伙人，再拿這個獎金就顯得有點不要臉。
可其他人才不管這些呢，他們只看到嚴總監如何努力，如何付出，這樣的人值得最好的回報。
嚴東陽手捧獎盃，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緊張的不知道說什麼，嗨，就算給他準備給三天，他也不知道說個啥。
可他人只要站在那裡，就自成一道光芒。
他盯著獎盃瞧了一會兒：「這個獎盃挺漂亮，等會兒放在技術部辦公室里大家一塊兒瞧瞧，」他又捏了捏紅包：「紅包也挺厚，財務部的等會兒幫我打進公司的員工經費里。」
芳芳碰碰星星的胳膊，示意她看大老闆的表情：「你看，老闆眼神是不是流露出一股寵溺，好像自家孩子長大了的欣慰。」
在嚴東陽說完之後，底下人又是一陣沸騰，把這小小的頒獎典禮提到了最高潮，技術部的人簡直瘋了，嚴東陽那樣說的意思，不就是說功勞是屬於大家的嗎？那些技術男對他們老大的崇拜又到了一個新高度。
嚴東陽可不想這些，他就覺得這個金光閃閃的哪有他自己收集的手辦漂亮，放在自己的地盤太俗氣了，可又不好開口不要，那就放在公共區好了，和那些其它獎盃放一起也還湊合著看。真是歪打正著。
這樣一個男人光芒太盛了，星星揉了揉眼睛。
在台上的他和在海邊的他完全不同，海邊的他只是一個觸手可及的普通男人，還有點笨呼呼的，可是台上的他又不一樣了，他不止是個事業成功的男人，還是個正在追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