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學會開飛機
夜深漸涼。
沈信是被凍醒的,摸了摸手臂,一陣冰涼。
現在幾點了?
揉著眼睛,沈信摸黑走進了禮堂,趁著月光看清楚了時鐘上的指針:「十一點多,我日。」
這會兒學校已經全部熄燈了,沈信照著腦子裡的記憶,一溜煙跑到男生宿舍樓下。
叩叩叩敲響宿管大爺的門。
「幹啥的?」
「老叔,我樓上402的,去幫老師搬校慶的道具,晚了點。」
「搬什麼東西要搞到這麼晚?」
「就是一些演出道具,你要不打個電話給我班主任確認一下,他宿舍的號碼是XXX…」
「好了好了進去吧。」宿管大爺見他是個熟臉,也不像撒謊的樣子,直接就打開門放他進去了。
其實沈信早忘記自己當初住幾零幾了,進了宿舍樓,他隨便推開一間宿舍就走進去了。
裡面有幾個牲口正在打著手電筒看小說,沈信一進門,手電筒就往他身上照了過來。
「沈信?你不是住306嗎,大半夜怎麼跑到我們103來幹嘛。」
有一個人把他認出來了。
「找你們隔壁一哥們有點事兒,走錯了,不好意思啊。」
沈信退出來,轉身上樓梯,直奔306。
樓道的燈還亮著,門牌很好認,推開306的房門,裡面七條好漢都還沒睡覺,見到沈信,都亮起禽獸般的目光。
「沈信!你丫的跑哪去了?」
上鋪飛下來一個無比懷念的鎖喉,周愚捆著沈信的脖子,一臉激動地問:「怎麼樣,成了沒有?」
沈信挨了一下腦袋有點昏,定睛打量了一下那人,脫口而出:「老猴?」
周愚頓時瞪大眼睛:「老猴都他媽轉學半年了!你眼瞎了吧,我是老愚!」
「喔,沒看清。」
記得自己上學時候有兩個死黨,一個老猴,一個老愚,長的還挺像,不過想想這個時間的老猴確實已經轉學了。
「裝不認識是什麼路數啊,該不會是欠我那五塊錢不想還了吧?」周愚眼神都變了,藉機討債。
「快別墨跡了,說說怎麼樣了?」
「表白到底成功了沒有?」
「牽手了嗎?」
宿舍里其他六人都有點著急,沈信表白這事兒可是經過306常委會通過的一號文件,大家幫忙出謀劃策的,就等著結果呢。
「沒成,你們都快去睡覺吧。」
剛剛醒來不久,嗓子不舒服,所以他的聲音有點低沉。
舍友們看在眼裡,知道這明顯就是感情受傷的癥狀,周愚也沒再皮了,給大家使了個眼色。
沈信口乾舌燥,他脫了襯衫往床上一丟,倒了杯涼白開,大口灌了下去,想先洗把臉再去睡覺,誰知道一回頭,七個舍友都已經走到自己的身後,一個個都露出「哥們理解你」的表情。
七隻手放在了沈信的肩膀上。
「想開點,兄弟。」
……
想開你嗎呢!
沈信頓時想到了某個綠油油的表情包,一下就炸了,舍友們紛紛對視一眼,都挺理解的,識相地回自己的床鋪。
這一下搞的沈信睡意全無,索性光著膀子,端著水杯走到了門外的走廊上,一個人發獃。
過了一會兒,周愚也跟著出來了,摟著沈信的肩膀。
「你欠我的那十塊錢,全當哥們請你喝酒了,其實也就屁大點事兒,大老爺們的,別往心裡去,行了,你一個人好好想想吧,我回去睡覺了。」
沈信給逗笑了,看著周愚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面龐,舉了下杯子說聲謝了。
記得高中畢業之後,周愚這傢伙去讀了個二本,出來就一頭扎進了創業洪流,失敗過也成功過,但丫的性格一點沒變,還是這麼操蛋。
只不過成家之後,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聯繫漸漸也就少了,現在想想,大概也有好多年沒聚了。
「老愚。」
沈信叫住了他。
「咋了?」
「改天叫上老猴,一起喝點。」
「成,你定時間。」周愚擺擺手,回了宿舍。
夜的涼風吹來。
走道上,沈信一隻手托著下巴,抬頭仰望1999年的星空,這會兒天上沒有雲,滿天的繁星簇著一輪月亮。
每當夜晚獨自一人的時候,沈信總喜歡看著夜色發獃,只不過後來的天空早已渾濁,遠沒有現在看到的那麼清澈透亮。
上輩子的沈信覺得自己蠻累的。
他有時候甚至感覺像是活在一場競速遊戲里,而且還是道具賽。
那場遊戲里,通往成功的路上有兩條賽道。
左邊賽道擠滿了全副重裝的參賽者,其中的大部分人,他們都背著父母妻兒和柴米油鹽,赤著雙腳鉚足了勁向前奔跑,而那一小部分,有人開著小轎車時速120邁,有人開摩托車抄近路,有人身姿矯健不斷翻越路上的障礙。
右邊賽道只有一個參賽者,他的名字叫做「時代」。
「時代」的速度很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開著小轎車的人在最前方引領時代,開著摩托車抄近路的人偶爾能超越時代,那些身姿矯健的人在緊跟時代,那些負重前行的人在大後方努力追趕時代。
兩條賽道上你追我趕,誰都不想被落下。
那一次,沈信是一個身姿矯健的負重者,他不能讓父母妻兒感受到太大的顛簸,一邊要注意路上的障礙和陷阱,一邊要小心開摩托車的混蛋丟在地上的香蕉皮,還得集中精神,才能不被小轎車的尾氣迷惑視野。
這一次,老天按下了複位鍵,這場遊戲重新開始了。
沈信還是那個沈信,但他這次得到了一架擁有能夠連續行駛二十年航程的飛機,他現在只需要學會開啟這架飛機。
然後就可以舒舒服服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西裝打領帶,端著一杯紅酒,好好欣賞沿途的風景,直至抵達終點。
「時代啊時代,以後你就聞著我的尾氣慢慢跟著吧,這條賽道,姓沈了。」
沈信站在宿舍走廊上眯著眼,手裡舉著個搪瓷杯,手腕輕輕轉動,杯子慢悠悠地晃蕩,白開水繞著杯壁旋轉起伏,彷彿一杯典雅醇香的拉菲。
……
第二天早晨七點鐘。
沈信是被周愚喊醒的,昨晚一宿沒睡,剛剛回歸學校生活的他有些不習慣,蒙著一張臉去排隊洗漱,這才清醒了許多。
在食堂吃了早飯,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家都記得這個在晚會上膽大包天的傢伙,也有人跟他打招呼,沈信都爽快自然地回應,就像昨晚那事從沒發生過一樣。
走入高二三班的教室,同學們見到正主來了,紛紛開始起鬨,各種逗趣調侃,有人大聲問:「昨晚跟班長成了沒有?」,也有人豎起拇指:「敢在晚會上這麼搞,你丫是真牛逼!」
這個年紀的學生,對這種事情最來勁。
沈信只是笑笑不說話。
這時,整個教室的起鬨聲突然消失了,所有人緘口不言,都將目光匯聚在沈信的身後。
沈信知道大概是老師一類的人來了,正想打個招呼,誰知道一轉身,就看到了衛子穎那張冷冰冰的臉。
「請問你可以讓一下嗎?」
衛子穎一開口,瞬間讓整個教室氣溫降低八個度,這句話單獨拎出來沒毛病,但配上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殺氣,完全就跟「請問你可以去死嗎」沒啥兩樣。
沈信一下被鎮住了,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按照衛子穎的性格,昨晚自己道了歉,今天應該不至於這個樣子。
難道是哪裡出問題了?
沈信錯身讓路,衛子穎直接走了過去,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她邁步的時候,腳尖狠狠踢了一下沈信的小腿骨,咚地一下,沈信疼的眉頭抽搐,但還是努力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
第一二堂課是數學跟化學,時隔多年再次回到課堂,沈信感受到了手裡的書本散發出來的滿滿惡意,他腦里的知識實在荒廢太久了,而且有大片斷層,沒人從頭幫他開始輔導,靠他自己是很難再撿起來的。
比如現在數學課隨堂小測的一道大題,關於直線與圓、圓與圓的幾道公式定理,這玩意給他開卷都做不出來。
至於化學課,吃了點教訓的沈信直接課也不聽了,從元素周期表開始背起。
只剩下一年多時間就要高考,再不快點把所有學科的知識點補回來,到時候真要抓瞎了。
雖然沈信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日後必定會達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學業這一部分,他並不想放棄,這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經歷,與金錢無關。
鈴鈴鈴…
第二節課下課,課間操廣播也響了起來,大家都準備下去集合早操。
這時候,副班長陳濤走到了過來。
陳濤個子很高,長的白白凈凈的,一副黑框眼鏡架在鼻樑上,給臉上添了點書生氣。
一般有著這種長相的男生,在班級里都是比較受女孩子歡迎的,再加上陳濤家境不錯,人緣好,學習也處於年級上游,明裡暗裡著實有不少女生仰慕他,男生也都很給面子,陳濤自己也很享受這種狀態,雖然自己是副班長,但班主任早已默許自己管理著班級的大小事務,子穎畢竟是個女生,這個班級團體還得靠自己一手把持。
但在昨晚的晚會上,陳濤卻看到了一匹害群之馬,這個人不僅損害了班級榮譽,而且還嚴重冒犯了陳濤心中那個完美無瑕的女孩。
每想起子穎傷心的模樣,陳濤就覺得憤怒,深深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被挑釁。
好在這匹害群之馬,很快將會面臨學校處理,想到這裡,陳濤心頭快慰,他看著沈信那張令人生厭的臉,語氣淡漠地說道:「老師喊你去校長辦公室。」
說完還用手指支了支黑框眼鏡,冷笑著補了一句:「對了,你的家長好像也來了。」
「哦,謝了哥們。」
沈信正在焦頭爛額地背著周期表,聽見這話頭都沒抬,只是隨便應了聲。
還是這麼無所謂的態度嗎?陳濤臉色一下陰沉了下來,他的話也變的越來越不客氣:「沈信,我警告你,你自己想怎麼做沒人管你,但是不要給班級蒙羞。」
沈信抬頭看向陳濤,在記憶里搜尋了一下,實在想不起這是是哪號人物,「你誰啊?」
這話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陳濤怒火中燒,一拍桌子:「我是班長!」
沈信這時也合起了書本,饒有興緻地睨著眼睛:「班長不是衛子穎嗎,你哪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