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黑月寨

第2章黑月寨

然而白髮男人不僅臉上嘲諷他了,連聲音聽起來都滿含「嘲諷」的誠意:「哈哈臭小子,你連個石碑都爬不上去,還談什麼人變成鬼?嘴上沒毛,盡會扯淡。」

何連連咬了咬牙,來到崖邊:「我可以從這裏跳下去!」

白髮男人「唔」了一聲:「主公崖沒蓋蓋子,也不需要徐州知府官批,你要跳下去,沒人會擋你。」說着抬抬手,示意他趕緊。

何連連轉身面向深淵,腳下悉悉索索落着雨雪,在崖頂的泥地縫隙間掙扎不休后,終於還是功虧一簣地消融了。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打算在這口氣吐出來的同時跳下去。

過了一會兒。

白髮男人:「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都是憋出來的。你打算憋成哪個?」

「唔……咳!」何連連岔氣了。

他狼狽地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被懟得生疼的胸口,然後重新提上一口氣,正打算往下跳……

一刻鐘后,何連連落寞地站在崖邊,彷彿成了一根腐朽的木頭,孑然立在蒼野穹頂之下。

白髮男人在他身後悠悠說道:「尋死覓活總有緣由,一個人活得沒了興味,死或者活,又有多大區別?」

何連連終於想起回頭好好看一看這老頭。

蓑衣下他的身材並不魁梧高大,再配上一顆長臉頭顱,顯而易見的貌不驚人。除了落在肩頭的幾縷華髮泄露早已遠馳的年華,其他地方倒真沒看出衰老的痕迹。他更像個年輕人,只不過因為太過操勞,嘔心瀝血地熬出了白頭,連叫他「老丈」都顯得有點不太尊重了。

回想他從碑頂飛下來的模樣,何連連突然想起他爹曾教過他的「世外高人」一詞。

莫非這世上,真的存在世外高人?

何連連為自己的臆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但還是十分恭敬地朝他行了禮:「您先前錯了,我還不夠狠。假如我夠狠,您這番話想必我早就聽不到了。」

白髮男人摘下斗笠,輕輕地扣在何連連頭上,笑起來:「那麼狠做什麼?再狠的人,再硬的心,總有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是能溫柔以待的。」

何連連抓住斗笠搖頭:「我看不到。」

「蠢材呀!」白髮男人說道,負手往山下走去。

何連連愣了一下,猶豫再三,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遠遠近近地走出幾里,何連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着他。神思一打岔,沒注意到白髮男人已經停下,似乎有意在等他。他立刻小跑着到白髮男人跟前,喘氣問道:「您……您是誰?」

「一個草台班子裏打雜的。」白髮男人笑眯眯地說道,「你又是誰?」

「我……我叫何連連。」

「何黏黏?」白髮男人一愣,咕噥道,「怎麼會有人叫黏黏?」

何連連:「是連,連貫的連。」

「連連?」白髮男人又咕噥,「好像沒什麼區別。」說着轉身走,說道,「黏黏,你跟着我做什麼?」

何連連懶得去糾正他,說道:「您看起來不像個雜役。」

白髮男人忙裏覷他一眼:「那像什麼?」

「……神棍。」何連連努力羅列了一下比較靠近的詞,終於找出個八分貼切的。

「哈哈哈哈……」這話不知怎麼點到白髮男人的笑穴,竟然樂得一發不可收。

何連連只好由他笑。

不知翻過幾座山頭,夜色籠著風雪漸漸瀰漫,茫茫然的隆冬天地間,豎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寨。

白髮男人領着他行雲流水般路過寨門兩個樓哨,哨上人畢恭畢敬地喊道:「嚴先生回來了。」

何連連心道,原來他姓嚴。

嚴先生一路領他進了個小屋子,擠眉弄眼沖他笑:「黏黏你猜對了,我確實不是雜役,我是這黑月寨的強盜。你進了強盜窩,可害怕了?」

何連連安安靜靜地把斗笠摘下,抱在胸前,回他:「強盜跟奸商一樣,無利不起早。我何連連身上沒你們圖的那些,有什麼可怕的。」

嚴先生拍拍他的頭:「我們這些強盜跟奸商不一樣,我們只害命,不圖財。」

何連連沉默,雖然不說話,但皮囊從裏到外無不透露出不屑,表示你就扯犢子吧,老子不信。

「你會信的。」嚴先生肅容,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裏推,「別跟這裏的人有交集,不然我可能會親手送你去見閻王。」

何元清是個窮酸儒,久試不第后終於收起一顆揮斥方遒報效朝廷的雄心,轉而生無可戀地在荊州當地開了個簡易學堂。收收束脩,教黃口小兒認認字,偶爾在學生堆里罵罵大應五花八門的狗官,再痛哭流涕地展示一張鬱郁不得志的苦瓜臉。

雖然是個性情中人,倒沒光顧傷春悲秋,至少在何連連身上也花過大力氣,試圖讓他成為三歲能詩五歲成文的神童。可惜何家祖墳沒冒出青煙,何連連才學平庸,頂多算得上能夠識文斷字。至於七步成詩,恐怕是白日裏做的美夢。

基於如此這般的厚望,何連連沒少被迫着頭懸樑錐刺股,哪怕學問再差,也得端出一張腹有詩書的臉,真是活受罪。所以大多數時候,他暗藏的反骨總喜歡陽奉陰違一下。畢竟剛發過毒誓會好好讀書,轉眼就爬牆出去玩的毀諾之舉,在他身上數不勝數。

如果毒誓管用,他早就千瘡百孔了。

於是嚴先生剛走沒多久,他就打算把那個糊弄鬼的「好」字給拋到腦後了。

嚴先生命人給他送晚飯,一碗稀粥配醬瓜,還有個夾了鹹菜的麥餅。他空蕩蕩的肚子被勾引地嘰里咕嚕亂叫,但還是按耐住沒有去狼吞虎咽,反而打量送飯的小雜役。

這小雜役長得十分漂亮,大概十四五歲左右,唇紅齒白,蒲扇似的長睫毛在燈火下鋪排出一片陰影。

見被人打量,小雜役臉紅,放下一碟小腐乳就想逃之夭夭。

何連連扣住他的手腕,溫和地笑了笑,衝散了他這一路風雪而來的冷漠味道:「小哥哥,你知道這黑月寨是做什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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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寵夫:郎君美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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