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肉之塔 第四十三章 迷思
沒有什麼奇迹的話，神岩英二是死定了。
一分鐘的時間遠不足以讓李本和貝優蒂斯跑到這一層的出口，而見識過傑森的武力之後，誰都不會懷疑他能夠快速追上自己。
所以他們能夠去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祭壇上的神秘之門。
雖然不清楚門的後門是什麼地方，但這已是兩人唯一可能的生路了。
李本看了一眼表，時間馬上就要到午夜了。
路上，他對貝優蒂斯說：「進去之前在外面放置陷阱，阻止他跟進來，我們就能多出一天的時間尋找出路。」
貝優蒂斯冷冷地回他：「不用你提醒。」
她似乎在為李本果斷丟下他們先行離開一事而不滿，雖然她知道那是當時最正確的選擇。
李本沒有再多說什麼。
當他們的身後傳來傑森發現獵物脫逃而發出的怒不可遏的嘶吼，還有神岩英二那悲慘的哀嚎時，祭壇就近在眼前。
他停在拱門前，等著貝優蒂斯快速佈置完陷阱魔法，同時在隱身狀態下穿回衣物。
再過半分鐘，這道魔法門就將關閉。而傑森只用了短短二十秒，便走過李本他們一分鐘的路程，來到祭壇處。
李本對貝優蒂斯說：「你先進去，我殿後。」
貝優蒂斯果斷先撤了。
傑森在祭壇下邁出一步，魔法陷阱生效。那不是什麼爆炸之類的，而是一個魔法異化的流沙地形。
傑森陷入其中大半身子，隨即雙手於身側猛拍，將土地震裂，流沙四濺的同時，他也從其中飛了出來。
他再邁出第二步，虛空中魔法鎖鏈浮現，困住他的雙手雙腳，他幾度發力，輕易掙脫束縛。
他的第三步，則引來一道耀眼的白光，將他的世界用純白覆蓋住，他只失神一瞬，一揮手，就將白光打散。
傑森察覺那混沌門扉前的人影有了後退的打算，抬手一刀，意圖摧毀那魔法門，只是攻擊發至，卻沒能對看似脆弱的石頭門造成任何損傷。
周邊的那些提燈者忽然全體望向了傑森。
李本知道自己這時候真的該走了，便退入能量通道內，失去行蹤。
在離開前的最後一眼，他看到，那些本該無害的鬼影，全部狂亂扭曲著自身，湧向傑森。
回過神來，他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腳下堅實的回饋能夠讓他稍稍安心。環顧四周，於深邃的黑暗中，他遠遠見到一點火光，本能地向它走去。
那是一團火堆，發出的溫熱的光亮，這點有別於地面上的那些。只是這些光只能照亮火堆周圍的一小片，光與暗之間，涇渭分明得完全不自然，沒有一絲過渡。
李本看到貝優蒂斯已經解除了變身狀態，在那團篝火周圍坐下。她望着李本，疑惑地打量。
「怎麼了？」李本問。
「你沒死？」貝優蒂斯說的話莫名其妙。
「我為什麼要死？」
「我等了你一分鐘，我以為你被傑森永遠留下了。」
「我的認知里只有十秒。」
隨即兩人同時道：「時間差。」
顯然，此地時間流速與魔法門外的世界不同，按照計算推論，外界一秒，此地六秒。
「這是好事。」李本說：「這意味着我們有更多的時間。」
貝優蒂斯說：「我在火堆周圍的黑暗領域探查過了，什麼都沒有。」
「有沒有也是循環空間的可能？」
「不清楚。」
「那就試一試。」
二人打算朝一個方向前行，但雙方的獵人感知和李本的心眼能力在此地都無法見效，即使二人面對面，閉上眼后的感知里，卻什麼都沒有。
為了不使彼此分散，也為了不使方向偏離，他們牽起手，往如墨的黑暗中走去。
當背後的光斑徹底被黑色吞噬，他們面前便又出現光源，靠近后，兩人在火堆旁見到了自己刻下的標記。
「看來是了。」貝優蒂斯說。
「周圍也沒有其他出路，唯一能夠視作線索的只有這團孤零零的火堆。」李本說。
他們重新坐在火堆旁，細細觀察著其中的每一絲細節。
過了一會兒，李本突然問：「神岩英二的能力不單單隻是精神干擾那麼簡單吧。」
「如果他足夠強大，就能夠用自身的意志扭曲現實，不過這些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貝優蒂斯說。
她反問李本：「你的能力也不止隱身吧？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被分屍的人還能完好無損地復活重生。到現在，你還寧願帶着那破破爛爛的面罩，也不願以真面目示人，你想要隱藏的秘密要比我們多得多。」
「是這樣嗎...」李本苦笑一聲說：「我也不想這樣...」
他忽然想起貝優蒂斯講過的那個變形怪的故事，想要發問，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只能放棄。
「你是中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詛咒嗎？」
李本搖頭否認，也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便說：「這團篝火很普通，那些木頭是會燒完的，如果等到這團火焰消逝，我們會怎樣？」
「被困在黑暗中...永遠。」貝優蒂斯答道。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過的墓地對吧？那些碑文上也提到了傳承什麼『希望之火』這種話...我們可以將這一切都視作人為安排的試煉、謎題，而眼前這個，就是限時答題的一場考試。」
「我們需要找到關於這團黑暗中唯一火焰的答案。」李本說。
貝優蒂斯附和著推論提出問題：「這團火焰就是『希望之火』嗎？」
「無論是與不是，都不是謎題的答案。不過，既然這個地方只有它，意味着...」
「不對。」貝優蒂斯打斷李本，她望向周圍說：「還有這些黑色，還有我們腳下的地。」
李本聽后陷入深思，然後自問自答地說：「談及希望，什麼是希望呢？」
「沒有絕望的概念，也就沒有希望一說。」
「沒有黑暗，也就無從認知光明...人類就是這樣一種愚蠢的生物啊...沒有惡，便不知善，沒有死，便不知生...」
他聯想到自己，自己曾對原本世界中安穩的生活感到無趣，一天到晚雖談不上渾渾噩噩，卻也像個機械齒輪般，總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靈魂。
當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經歷了許多事情，常常陷入生命危機當中，認知到那些恐怖的怪物，見識到人類悲慘的境遇，直至麻木。
李本問自己，一如周浩渺曾問，為什麼想要回去呢？為什麼想要回到原本那倍感無趣的世界裏？
因為自己也只是個蠢人罷了。
現在的生活有趣嗎？精彩嗎？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呢？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現在更為懷念原本世界的生活，就連那些醫鬧事件，也變得不足為奇，反而像是生活中的調味品一樣，令人回味。
想着這些的時候，李本突然陷入獃滯僵直中，自言自語聲越來越小。他望着篝火，雙眼中充滿熱烈的紅色。
貝優蒂斯發覺李本的異常，出聲提醒：「喂！你怎麼了？」
見他沒反應，便伸手去觸碰。
「好燙！」她縮回手，驚異地看着李本。
觸碰到李本時，貝優蒂斯覺得自己碰上了一團火焰，她立刻意識到，李本與眼前這團篝火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繫。
「這或許就是解題的過程。」貝優蒂斯決定暫且靜觀其變。
............
「獨自在生死中浮沉的滋味，確實不太好受。」
這是李本醒來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也不知是夢裏誰說的。
剛從床上起來，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按照肌肉記憶的路線，他即使閉着眼也能從卧室走到衛生間。
陽光從小小的窗戶透射進來，打在李本的後腦勺上。鏡子前的他，拿起牙刷牙膏，睡眼惺忪地開始洗漱。
完了再拿毛巾沾上水，把臉一擦，吐出一口濁氣，對鏡子裏的自己眨眨眼，舒展舒展身體，宣示這新的一天開始了。
充滿活力的小孩子在路邊玩耍打鬧，李本坐在屋內一邊看着他們，一邊吃着作為早餐的冷麵包和牛奶。
今天是他獲得主治資格的第一天，意味着他終於能夠單獨為病人開方治病，懸壺一方了。
沒有多大的歡喜情緒出現，因為他感覺不到與平日有什麼不同。
李本打開電視，隨意播放一個節目，是早間新聞。他只是想通過電視的人聲，讓這公寓裏不再那麼寂寞而已。
「昨日警方抓捕了一名職業醫鬧者蘇某...大家都知道，醫患關係已是當下社會一個熱門的論點。隨着各種關於醫生的負面新聞報道出來，使得病人對醫生的信任有了很大程度的下降。尤其是在私立醫院當中...而警方抓捕的這位蘇某，就是利用醫患間的矛盾，從中謀取不法利益的傢伙......」
自那場醫鬧后李本被打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事後他被人路過丟垃圾的小區居民發現，送到了最近的醫院裏接受治療。知道事情前因後果的陳嚴，向院長陳述報告后，替他拿到了一個月的帶薪休假。
並且陳嚴也沒有讓這次醫鬧事件輕易揭過，與院長合計后，各自動用了許多關係，層層網羅下，調查取證，在上個月將證據上交警方后，便有了今天新聞中的這一幕。被抓的人正是蘇小川。
關掉電視，吃完早餐的李本將各種東西打點好，便走出公寓，準備去上班了。
路上，他抬頭望天，日頭艷麗，雲淡風輕，一種莫名的違和感在心頭湧現。
也不知道回事，李本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