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結果

都說人老不以筋骨為能，貴為王者也無法逃脫生命的規律。只是站了這麼一小會兒，亨利四世就覺得腿上的箭傷又在隱隱作痛了。不得不一手撐在了王座的扶手上，以減輕小腿受到的壓力。在台階上肅立的侍衛長將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知道他這是舊傷發作了，就要上前扶他，亨利四世卻是擺手拒絕。

「蘭開斯特公爵。」亨利四世強忍著痛苦，聲音不算洪亮。但他一開口，本來七嘴八舌的大臣們立馬閉上了自己的嘴，嘈雜的國王大廳再次安靜下來。

亨利四世放緩了語氣：「你我身上都流淌著亨利一世陛下的血脈，我雖然不贊成你的決定，但你既然不惜悖逆國王的命令，一力堅持，我也無法強行阻止。」

威廉也知道見好就收，當下並不在意國王冷峻的態度，朝他躬了躬身，說道：「感謝您的體諒！」

兩人先後平和了自己的態度，讓大廳里凝滯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亨利四世對威廉的示好置若罔聞，繼續說道：「但是，你要明白，王室和國內的其他貴族不會給你任何的幫助。你需要以一島之力獨自面對整個法奧尤姆王國，無論是怎樣的後果，都要你自己承擔。」不見多少皺紋的方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顯然，國王陛下對於公爵剛才近乎悖逆的話語還耿耿於懷，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是對他王者威嚴的挑釁了。

當然，對一位實權公爵，尤其是在對方有著正當理由的情況下，即便是他身為國王，也不能拿對方怎麼樣，最多不過不輕不重地斥責兩句罷了。他不是權力高度集中的封建皇帝，一言可決大臣生死，認真說起來，王室也不過是一個比蘭開斯特家族實力更強的領主而已，只能說來日方長，等下一次的角力。也不知道以亨利四世現在的身體狀況，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威廉頷首：「這是當然。」

「那你先下去吧，雖然你昨晚才到，但我想此刻你已經歸心似箭了。」亨利四世下了逐客令，頓了頓，他接著道，「回去之後好好整軍備戰，雖然我認為你勝利的可能性很小，但身為你的君主和同族，我仍希望你能取得成功。當然，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再來找我，我仍願意為你在埃里克選王候之間進行調解。」

即便將要面對的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年輕的公爵依舊顯得信心滿滿：「感謝您的祝福和好意。我曾聽聞有一個詞叫『邪不勝正』，我所做的，只是為了得到應得的一切，相信天上的神靈也會站在我這一邊的。」

「既然如此，我和諸位大臣就在此等待你早日傳來捷報。」

「那麼，我就先告退了。請原諒我來去匆匆，並未給您獻上禮物，只能給您一句祝福，希望您身體康泰，長命百歲！陛下。」

亨利四世點了點頭：「也祝你一路順風，戰事順利，年輕的公爵！」

國王與公爵在臨別之際互相祝福，總算維持住了君臣之間最起碼的體面。不過，兩個家族之間本來就有的裂痕又多添了一道而已。

亨利四世吩咐道：「艾文，代我送一送公爵。」

侍衛長朝國王頓首，走到公爵身邊，伸手虛引：「請吧，公爵大人。」

「再會，陛下，各位大人。」

最後朝亨利四世躬了躬身，將他身後的壁畫深深地記在了腦海之中，視線從兩邊的大臣身上掠過，公爵毫不留戀遲疑地轉身，和他的衛隊長在宮廷侍衛長的護送下走出了國王大廳。

目送三人出了大廳，亨利四世重新坐回了王座之上，為了遮掩痛苦，他強迫自己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放鬆下來，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目光從台下群臣的臉上掃過，見自己的小兒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當下出聲詢問道：「愛德華，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聽到亨利四世詢問，愛德華王子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我只是有點想不明白，那位屠龍公爵哪裡來的信心？竟不惜悖逆您的命令，也要選擇一場並無勝算的戰爭。」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我能想到的，只有兩種可能。」愛德華王子曲指數道，「要麼，這位公爵表裡如一，和他自己說的一樣，是一位視榮譽高於一切的莽漢；要麼，就是他已經有了獲勝的把握，前來覲見不過是為了走個過場而已。」

「那你覺得哪種可能更合理呢？」

「雖然他剛才的表現更像第一種，但我不認為一個十七歲就能弒親奪權的掌權者會是一個被名譽沖昏了腦子的蠢貨。」

「這麼說起來的話，我倒是中了他的計了。」

亨利四世明悟過來，知道自己是中了蘭開斯特公爵的激將法了。他故意悖逆自己，就是要讓自己發怒，憤怒的自己為了給他一點懲戒，做出了袖手旁觀的決定，倒是正好符合了他的心意。

如果事實真如愛德華王子所猜測的，蘭開斯特公爵早就有了必勝的把握，此來既是為了盡一個臣子的本分，畢竟是向外國領主發動戰爭，需要向王室通報自己的行動，也是為了獨佔利益。如果不事先進行通報的話，王室很有可能會以此為借口，在戰後參與利益分配，亨利四世自問，如果真是這種情況，自己絕對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而如果王室答應出兵，那也正好，雙方共同出力，能得到多少好處全憑各自的實力。對蘭開斯特公爵來說，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只有收穫，沒有損失。

亨利四世唯一還有疑惑的是，威廉到底哪來的信心，一定能獲得戰爭的勝利？幾經思索之後，亨利四世低聲自語：「看起來，這位年輕的公爵在覲見之前已經讓人去過法奧尤姆了啊。」

這是最合情理的猜測。

想通了這些，亨利四世心中既有中計的惱怒，卻也不得不對年輕公爵的聰明才智佩服幾分。能這麼快就看破威廉的算計，雖然是在兒子的提醒之下，也不能不說這位執掌王權三十年的國王智計豐富，如果不是因為他身在局中，自恃王者身份，被威廉三言兩語挑動了憤怒的話，恐怕威廉的謀算不見得能夠成功。

父子倆之間的對話也讓其他人回過味來，喬治王儲出言問道：「陛下，要不要讓人把蘭開斯特公爵叫回來？」

「不必了，所謂君無戲言，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算是被他算計的，我也只能認了。」亨利四世擺了擺手，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繼承人，想要多說兩句，礙於諸多的大臣在場，只好作罷。亨利四世有些疲憊地靠坐在巨龍王座上，準備宣布散會了。

整個覲見過程中一直閉目養神的老首相卻在此時突然睜開了眼，倒好像是剛睡完一覺回籠覺。他進言道：「陛下，我想，您需要派人向法奧尤姆發出照會，表明我們的態度，蘭開斯特公爵與埃里克選王候的爭端只是兩位領主私下的事情，與我們兩國之間無關，為了不影響到兩國之間的友好邦交，法奧尤姆其他四位選王候不應該參與到接下來的戰爭中來。」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這位看似精神不濟的老首相卻是在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王室目前能做的最好選擇，當真老謀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