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馬林莊園

「克洛維還沒有攻入法衛邊境？」

賽克羅驚訝地從信使手中接過信件，後者愧疚低頭：「請您再給殿下一點時間，我軍馬上就能抵達法衛城了。」

年輕的王儲本想再抱怨兩句，可他想起來自己也沒有什麼資格說別人。自從他們跨入法衛領地后，就被馬林伯爵阻擋在莊園之外無法前進。馬林協同同一陣線的莊園守軍，不管聖主大軍從哪個角度發動進攻，法衛援軍都會踩著他們的後腳跟抵達，簡直就像用了傳送魔法一樣。

馬林拼盡全力保衛家園，戰火侵襲不可阻擋，莊園內總有死傷和損失。那殘缺不齊的主堡圍牆在冷風中掉落石屑，馬林隨手一剝就可以令牆體脫落一大片。

伯爵望著破損的牆壁嘆氣，這可是父輩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圍牆，戰鬥時每一輪炮彈彷彿都落在馬林的心上。他不停地給呂訥寫信，莊園告急各位的雙股暗自用力，算是某種鍛煉。守衛莊園主堡的法衛人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日沒夜地枯坐在此，不敢輕易射箭攻擊他。

國王近衛恪守職責，或許伊斯滕讓他領軍是別有用意。不管什麼樣的方法，只要能夠守住馬林家世世代代的蘋果樹，伯爵都願意去試，所以在某日中午，馬林卸下淋遍鮮血的盔甲，不帶任何武器從主堡大門出來，離米倫只有一柄長矛的距離。

「米倫將軍。」馬林下馬，恭敬地巋然不動的將軍問候。米倫抬起眼皮，停頓了好一會才微微頷首，用沙啞的嗓音回禮：「梅——咳哼，馬林伯爵。」

「將軍大名在下早有耳聞，之前和圖道爾將軍共事時，他時常提起你。」

米倫沒有回應這恭維，似乎是在等待下文，但事實上他只是聽不大清罷了，皺起眉頭前傾身體，小板凳終於因受力變化而發出響聲。

馬林只好繼續說下去：「國王近衛的職責在於保護國王，而不是在前線作戰。」

米倫忽然放鬆眉頭，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您這是承認十一世陛下才是真正的國王了嗎。」

馬林啞口無言，隱有妥協之意：「我等法衛人民只要和平安穩的生活，南方土地貧瘠，一位明君會為我們爭取更多保障，但幾年前伊斯滕被證明不是明君。」

米倫搖頭：「我無法回應大人您的心意，我是一名將領，只負責廝殺。如果您執意要與我軍為敵，我也只能繼續戰鬥。」

馬林見說服無果，灰溜溜地返回主堡內。法衛士兵都在期待伯爵能將可怕的米倫勸走，但馬林對他們搖搖頭，一個人先回房間了。

馬林夫人與丈夫年紀相仿，從來不過問戰事。伯爵對自己的妻子是出了名的好，而後者原本只是一位果農的女兒。他吻了夫人一下，下意識地做解開盔甲繫繩的動作，反應過來的時候略感失落。「孩子呢。」

馬林夫人笑道：「去莊園後面的果園照料樹苗去了。」

要想種出好的蘋果樹，就要學會和它做朋友。馬林的兒子很好動，特別喜歡在果樹之間來回攀爬和穿梭，已經能分辨果子的好壞了。

馬林連說了兩個好，心虛地搓搓雙手：「親愛的，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果園咱們、果園就不要了吧？」

夫人聞言差點跳起來：「為什麼？」

「米倫就在外頭，莊園或許很快就會失守。到時我們不得不離開這裡，在別的地方生活。」

「這裡的果園比你的年紀還要大，」馬林夫人的抽泣起來，「想想你的父親、祖父，還有你的婚誓！你說要像守護果園一樣守護我，這麼說來，你是想把我也拋棄了？」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馬林徹底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安撫完妻子后重新返回營地。

次日，聖主軍再一次於馬林莊園外理解完畢，這次他們比任何時候都離主堡近，伯爵在城牆上觀望，投石車的射程範圍內一定包括了蘋果樹，士兵忍無可忍，以大量騎兵出戰做威懾，只要敵人膽敢動一條蘋果樹枝，他們就立刻衝出去把視線內的一切都撞個稀巴爛。

米倫不再坐著他的小板凳，拔出長劍站在軍陣的最前方。法衛弓手率先攻擊他，箭矢撞在堅固的連體鎧甲上毫無效果，部分力量不夠的弓箭會被彈開。米倫身體震了一陣，沒有被迫後退，反而前進兩步，成為所有聖主士兵的先鋒與士氣所在。

賽克羅在學習法衛地理的時候，老學士就時常講到馬林果園。「馬林果」又大又紅，是王家的御用水果，如果被戰火摧毀，無疑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所以賽克羅一直沒有讓投石車投石。

聖主人不動用攻城器械，法衛騎兵便轉移目標，開始侵食聖主的步卒方陣。一支二十二人的騎兵部隊形成錐形沖入戰爭，聖主人以長矛死死咬住，不讓他們重新組織第二次衝鋒。法衛人拔出長劍胡亂揮舞，想要把刺過來的矛尖從面前擋開，但他們的坐騎沒有手臂和長劍，很快就變成一匹血馬，最終跌倒在地，騎手劍刃一晃，長矛也捅進身體里來了。

米倫將敵人連人帶甲劈砍開來，揮手推開屍體，再撞倒另外一個敵人。他就像是一輛無人能擋的攻城錘，和他對峙就是浪費生命。法衛人連連撤退，龜縮在門洞里，米倫見他們沒有戰意，便不再找他們麻煩，轉身解決還在頑抗的法衛騎手去了。

米倫是聖主的士氣所在，只要能擊倒他，哪怕一次也可以讓聖主大軍動搖。馬林重新穿上盔甲，手拿劍盾出城，大吼米倫的名字：「懦夫，看這裡！」

米倫轉過身，疑惑地看著全副武裝的馬林。伯爵心跳得很快，完全沒有戰勝國王近衛的信心，架勢擺得很窄，恐怕不能抵擋米倫的攻勢。但是作為尊重，米倫還是攻了上去，連續三次揮劍重擊，馬林半蹲以盾牌格擋，但強大的力量還是讓他接連後退，差點跌坐在地上。

「該死！」馬林很快就出汗了，手臂被震得發麻。米倫則起了憐憫之心，白光幽幽發出，滲入馬林的腦子輕輕抓撓，消磨他的意志。他躲在盾牌後頭不去正視米倫周圍的白光，但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只能放下劍刃單膝跪地。

米倫正想輕鬆地將馬林帶回營地，不料一圈黑紋阻止了他的腳步。一張熟悉的面孔從馬林腳後跟伸出來，那正視漆黑又可怕的豎生口器，對著米倫張口叫囂。米倫驚得瞪大了眼睛：「馬林伯爵，難道你也學了黑魔法？」

「你在說什麼傻話——」馬林話音未落，生長口器的怪物徹底從他的腳後跟沖向米倫，腐朽的黑魔法能量澎湃到淹沒了米倫散發出來的聖光，並將他擊翻在地。

「你好，老朋友。」

格雷格·肯特一腳踩在米倫的鎧甲上，黑色火苗在瞳仁中劇烈跳動。連馬林都不敢相信格雷格竟然從自己的腳後跟里跑出來，又是驚訝又是狂喜，只要有格雷格在，法衛軍的戰鬥力可以和人數佔優的聖主軍隊抗衡了。

回復理智的馬林開始正常思考，令士兵返回主堡抵禦，而非正面出擊。主堡圍牆已經保護馬林家和他們的士兵數代，今天輪到馬林來保護它了。法衛弓手依靠牆體頻頻射箭，將敵人逼迫在數百米開外，騎手形成環狀不停賓士，就是不讓聖主人靠近半分。

米倫被突然出現的格雷格出現，背脊奮力一挺將格雷格彈開，趁他還沒有落地就揮劍過去。無法重新發力的格雷格被迫出劍格擋，倒飛幾米后滾落在地。格雷格氣喘吁吁，趕來馬林莊園耗費了太多體力和奧術能量，現在再來和強敵對抗實屬不太明智。

聖主陣后，賽克羅覺得時間拖得太久了，必須使用攻城武器。投石車早已準備就緒，第一輪投石落向主堡圍牆，但大部分因偏移則落在蘋果園裡，再粗壯的樹榦也經不起巨石砸擊，頃刻間斷倒一片，發出令人痛心的「噼啪」聲。

馬林夫人不顧危險趴在牆頭大哭不已，乞求聖主人不要再殘害無辜的果樹了，但賽克羅離她太遠，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甚至有一輪落石朝她咋來，馬林奮力撲救，帶著頭盔的腦袋磕在牆角，又被巨石擦過，頭盔都凹下去一塊，鮮血立刻沿著鼻樑流下來了。夫人再也不敢哭了，盯著丈夫的臉發愣。

所幸伯爵沒有昏迷，大聲斥責幾名侍從：「你們幹什麼吃的？快把夫人帶走！」

「孩子，」夫人驚醒過來，「我的兒子還在果園裡！」

「該死的！」

馬林正想出城救援，一團黑霧飄上城牆，格雷格渾身劍傷扶著牆壁，看來也沒有敵過身負聖痕的米倫。他看到馬林急急忙忙跑下階梯，立刻氣喘吁吁地喊住他：「這種時候領軍將領要去哪裡？不要讓我白跑一趟。」

「我的兒子，他叫阿爾弗雷德。」馬林的臉都被嚇白了，「他在樹林里，我要去救他！」

「我去。」格雷格擺擺手，「給我留在這裡，直到聖主人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