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王城進退(下)

第100章 王城進退(下)

格雷格俯衝進入戰場,猶如一顆黑色的流星撞擊地面。他說他是亡靈,有不少聖主人不信,這世上哪有什麼亡靈存在,便毫無猶豫地向格雷格揮劍相向,不料劍刃穿體而過,士兵因用力過猛,原地轉了兩圈。

格雷格大笑兩聲,一手扎進士兵的心口,鐵制的盔甲像開了小差一樣忘記阻擋格雷格的手臂,表面甚至沒有被破壞的缺口。現在聖主士兵相信格雷格真的是亡靈了,哭喊著求他不要把他手裡的那顆心臟捏壞。

格雷格當然不會聽取將死之人的祈求,手臂青筋一暴,把沾滿血肉的手收回來。

失去心臟的士兵並沒有立刻死去,鮮血向身體各處湧入,直到這具殘缺的身體盛不了如此多的淤血,流到傷口和盔甲之間。周圍聖主士兵讓開一圈,生怕下一個失去心臟的人會是自己。

方汀和以琳徑直向呂訥所在的法師團靠近,但在他們覲見陛下之前,必須先突破一隊龍衛騎兵。

以琳仗著自己是修女,毫不在意敵人的阻攔,龍衛人當然也不敢攔她,只好放她過去。正當修女走到龍衛人中間,聖主突然發怒,一團白色火焰憑空出現在她的身上,燒得修女慘叫落地。

騎兵隊里有些人見過以琳把聖痕從自己身上割下來,見她全身冒火,以為她又要施展什麼詭異的聖術,趕緊叫所有人後退:「不要碰她,會遭天譴的!」

事實上,以琳只不過是真的被聖火焚燒了——她以身為修女自矜,絕非虔誠、謙虛的信徒所為,聖主當即懲罰了他。龍衛人看那白色火焰越燒越旺,把修女的身體整個包裹住,嚇得連連後退,口中斷斷續續地念叨經文。然而他們這種糙漢子怎會懂什麼經文,只不過是在胡亂叫喚罷了。

方汀也嚇得不輕,想要留下以琳,自己一個人逃回陣中。他拉動韁繩,馬兒不但沒有向指定的方向跑,還「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好像是在乞求聖主寬恕修女的失禮。方汀身體向前一傾,滾了半圈也作出跪地的姿勢,或許是天上全知全能的聖主簡單有人(馬)替她求情,白焰才慢慢消減下去,連體的修道袍都被燒光了,連菱形的聖痕也能清晰地看見。

方汀老臉一紅,趕緊用不透明的奧術屏障把修女罩住,一點點將她帶入法師陣地。龍衛人還痴迷於剛才看見的漂亮身體,一時間忘了攻擊身為敵人的方汀。

呂訥見到方汀回來,佯裝憤怒道:「東面已經不保了嗎?」

方汀心裡有好幾個問題想要問,被呂訥如此責備,喉嚨里的話又咽了回去。「圖道爾將軍已經叛變,格雷格令馬林將軍駐守自家莊園,現在聖主軍恐怕已經過境……」

呂訥繃緊臉皮深吸一口氣,他辛辛苦苦從東攻到南,從南攻到北,短短一個秋天,反倒是賠進去一條邊境。他本想破口大罵,芙洛里按住他緊握韁繩的拳頭,微微對他搖頭。

「圖道爾將軍的事我很遺憾,」呂訥強忍住怒火,「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的,請大師不用自責。」

方汀有些內疚,急著想要立功:「陛下,請您指揮步卒和騎兵,法師團交由我來指揮,我軍必定能夠取得此戰的勝利。」

「不,」呂訥的話令方汀瞪大了眼睛,「我會留在這裡,格雷格卿既然來了,步卒當然還歸他指揮。」

聞言方汀失落地底下頭,這是陛下在懷疑他,

「亡靈」格雷格令聖主士兵聞風喪膽,他每向前一步,就有一排士兵後退兩步。古登站出來指著格雷格:「格雷格,你慣用卑鄙伎倆,還不是被米倫將軍打回來了?」

「您就是傳聞中的古登公爵,」格雷格笑道,「我以為您力大無窮,手臂上的肌肉有我的頭那麼大。」

「黑魔法師害人不淺,你的同類已被斬首,而你的下場也會如此。」

古登說罷令弓手放箭,格雷格令步卒擋之。法衛士兵已不管格雷格死沒死,他若真是亡靈,更能證明呂訥陛下是王國正統,連死去的英雄都會為他而戰。法衛人快速推進陣線,有方汀指揮的法師團憋出來的火球都比剛才大了一倍,砸在軍陣中已半球型向外困擾,吞沒所有有形體的物質,白色的盔甲融化成鐵水,不管多神聖的顏色,到頭來還是一片焦黑。

聖主軍正作無謂的損傷,古登無法忍受其他爵爺投來的責備目光,一甩韁繩:「諸位,實在抱歉,是本人指揮不當,令我軍遭受損失。請爵爺們各自領兵後撤,我會在都城門前向陛下請罪。」

統帥先退一步,爵爺們也不必咄咄逼人,領命之後指揮撤退去了。臨行前古登又看了敵陣中軍一眼,開戰見過呂訥一面之後,他就再也沒得到接近他的機會。

法衛人見敵軍暫退,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沒有把握能勝過兩倍於己的敵人。但呂訥立刻有下達了前進指令:「奴隸們都在林地和採石場準備就緒,我們要在今天之內看到聖主城的圍牆。」

沒人敢忤逆年輕的陛下,士兵們拖著疲憊的步子向前進軍,身上的盔甲變得異常沉重,大戰之後的汗水黏在襯衣里,令人下意識地扭動肩膀。

此戰能守下,全憑格雷格和方汀到來及時。肯特將軍的獎勵不會遲到,假死一事眾將也很快接受,只有方汀大師一直不肯接受陛下的獎賞,說自己是戴罪之人,不能受賞。

格雷格聞言瞥了他一眼,又用下巴示意他放心接受,呂訥不會拿他怎麼樣。方汀皺起眉頭連連搖頭,說什麼都不肯。呂訥把這些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也不說什麼,令士兵拿來一個長長的木匣。「萊森卿,你還記得這個嗎。」

士兵打開精緻的木匣,裡頭躺著一根遍體通藍的法杖,全身沒有一處介面,是完整的藍寶石打磨而成。方汀嘆了口氣:「是您與十一世陛下會談時拄的藍寶石法杖。」

「沒錯。」呂訥把法杖從柔順的絲巾上取下來,雙手遞到方汀面前,「它在我手裡只不過是一柄拐杖而已,現在它是你的了。」

「陛下……」方汀的語氣無比虛弱,「難道您一定要讓我感到愧疚嗎。」

格雷格站了起來:「陛下,或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呂訥嘆了口氣,拄著法杖背對所有人:「除了格雷格卿,全都退下吧。」

方汀看了格雷格一眼,後者還在一個勁地責怪他。呂訥覺得身後沒動靜了,才轉回來面對格雷格。「你說吧。」

「萊森有可能會離開我們。」格雷格用了一個略委婉的詞,「他沒收下法杖,恐怕是不想再欠您的人情。」

「聖主啊!」呂訥來回踱步,「他跟我的時間比你長,我也未曾虧待他,他現在卻要背叛我……」

呂訥想到了圖道爾,到現在呂訥都沒有提起這個已經叛變的人,或許他已經知道圖道爾遲早有一天會回到他原本的主人身邊。「但現在方汀還沒有離開,獎賞的事以後勿要再提,這樣反而會堅定他離開的念頭。」

呂訥一夜未睡。他想到了在王宮中的日子。那時庫寧和拉爾尚小,他們有共同依賴的侍女。庫寧問她,「你喜歡哪個王子」,她會說「當然是庫寧殿下」;拉爾問她時,她又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拉爾殿下」。有一天庫寧和拉爾一同問她到底喜歡哪個的時候,她說的是「呂訥殿下」。

結果是,兩位小王子不再依賴她,呂訥則讓人送她離開這個世界。

現在想來,呂訥仍然可以因此露出微笑。但這次情況不一樣,方汀不是無足輕重的侍女,而是法衛最有名氣的公爵、當今最偉大的魔法師。

次日會議,呂訥帶著一雙紅腫的眼睛進入軍帳,方汀的事讓他一夜未睡。事實上,方汀本人也想通過這次會議讓陛下同意自己返回法衛城休養,所以先人一步進入帳內,大家不得不注意到他。

格雷格已經發現了他的意圖,覺得這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原本方汀就不贊成開戰,更不想領軍作戰。他沒有向方汀多表示什麼,徑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領的布置。」呂訥先聲奪人,格雷格抬起眼眸,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陛下,方汀公爵似乎有話要說。」

「現在是軍議,我的將軍。」呂訥現在腦子發脹,不容許有人打斷他,「從今天開始,我重新任萊森·方汀為第一法師團的總指揮,協同各位爵士作戰。」

方汀愣了一下,格雷格則攤開雙手搖頭,表示這不可理喻。這任命意味著德高望重的方汀公爵不再總領所有法師,而且在戰爭結束之前,永遠不能離開呂訥的視線。

方汀盯著呂訥,眼中儘是不解,他想到了剛來法衛城的那個呂訥親王,那時的他也和現在一樣,眼眶微紅,還透露著不易察覺的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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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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