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二局，天道畫局！（下）
次日晨，劍舞坪上，昨日留下的足跡還在。不過已被一人踏在腳下，黑衫隨風擺動，長發飄搖無常，雙手倒縛背於後，額發間，閉着那噬人的雙目。
默默等待，久久未動。待到另一頭，天雨再一次孤身前來，踏上昨日之位。
「來了。那麼開始吧。」無痕也不多說，微微一招手，兩張榆木長桌擺在二者面前，文房四寶皆已擺好。墨汁也早已攪拌均勻。
「此局比試畫功，隨意而畫，不定死題。唯一標準乃通曉天道意志。你說如何？」無痕一手而招，向問天雨。
「何為通曉天道意志？」天雨不解而問。無痕嘴角輕蔑一笑：「凡人者，天道大觀。窺究其緣法。便為道修，道法自成，便為通曉一道。你我皆修於己道，為何又問我天道意志？」
「……你的意思是……」天雨微鞠眉頭，意欲再問。然無痕輕輕擺手打斷話道：「以日光落寞天際為時，未完成者，自敗。現在……開始！」說罷，左手一壓，指粗般大小的毛筆翻個跟斗落到無痕右手，接着，右手一擺，一團墨汁從硯台中濺出，毛筆一打，墨汁啪啪啪地落到底下的宣紙上。
天雨這邊，見無痕已起筆，亦是按捺不住，幾欲猶豫，拿起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是以琢磨不定。
無痕甩墨間，見天雨遲遲不動，亦道：「你可清楚。此局賭上的，可是你的吾愛！若你還與上局一般，那麼必輸！」說完，唰唰唰又是在宣紙上大落幾筆。
天雨聽聞無痕說到。也是渾身一震，咬牙道：「就算是輸，我也不要這樣輸！」言罷，一筆已在手。指母間微微顫動，硯台墨汁盪起一圈波紋。筆尖觸到墨汁，仿若鯨吞大海般，瘋狂的吸食墨汁。
接着，無痕餘下一手一灘，一團水球懸浮在手，右手拿筆一打，水漬帶着一點墨汁濺在宣紙之上。宣紙吸水，一下子整張紙已然變得有些昏暗。但卻不影響接下來的畫作。
這邊忙碌的無痕見天雨終於起筆，而且似乎另闢蹊徑，默然微微點頭。放下大筆，一挑小筆，點綴畫面，雖說這細節因在畫作後期添加，但無痕如此又怎麼樣？這裏有沒有人能批評他的畫法～
無痕開始細工慢活。天雨這邊剛剛換下小筆，大筆在手，左突右撇，幾下畫出一座聳雲山峰。然後小筆在左，隨意一擺，一條細長娟溪從上而下，貫穿孤峰。
筆未就此停下，尖突一壓，細長線條一下變得粗狂，揮揮衣袖，左手提筆提檔，雙筆尖相撞，宣紙上，便出現驚濤拍岸之景。
然天雨卻微微搖頭，似乎對此並不滿意。但宣紙只有一張，微微撇過無痕，見他正專心作畫，眼眉一挑，悶不做聲，繼續勾畫。
大日以至中天，天雨雖有混元護體，但需專心作畫，護體真氣並未張開。滾滾紅日，炙熱烈陽照耀着天雨，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但剛剛落到宣紙不足一毫之處，便被無形真氣化為水汽散開。
畫作已完成大半，天雨得以抬起頭看不過無痕一眼，卻見無痕頭頂黑雲，烈陽尚不能透過。無痕自己雙手並用，一圈一點，正在宣紙上大作『文章』。
稍稍仔細一瞧，只見無痕畫已近末尾，無痕此時竟然已在收尾當中。當下，不敢大意，雖說離太陽下山還有一些時辰，但見無痕畫已近完，天雨還是有些心浮氣躁。深呼吸幾下，緩緩平復一下心情，閉上眼調息一番。
――
「徒弟，你們二人各方各面皆在伯仲之間，唯一差得只在心境！無痕你雖外表看似浮躁，實質內心縝密，防人之心過重。雨城，你外在表現時比無痕強上一層，當斷則斷，當斬則斬，此便是你比無痕強上之處。但你內在虛浮旺盛，內心迷惘常有，似有心事常伴左右，仿若做出何事只為給別人看罷。如此做人，當之累也！」
「為師可助你二人成就吾道。但無法幫助你二者領悟這極致心境。上言道『無為而為，有為而為。二者不為，尚由心為。』為師能說的，只有這些了……以後的事，還得靠你們自己。唉～」
――
心中一聲嘆息，一下子，天雨彷彿看到了什麼。依稀記得，以前師傅說過什麼話。但仔細想去，卻什麼也抓不到。捉摸不透，只覺得意識裏面，有一個聲音在召喚自己。
「劉雨城，你可為看透而來？」
「你是誰？」
「我即你。」
「你剛剛說的話，什麼意思？」
「看透？我想知道什麼事天道意志！」
「天道不存於世，只在世人心中，若世人心中無天，便無天道可言。世人多少，天道多少。所謂意志，其實是你自己。」
「我自己？」
「自身前去領悟吧。吾的以前……」
剎那般永恆。一睜眼，晃晃陽光直刺雙眼，晃神功夫，竟然已到申時，太陽已至西山之上，再過一個時辰，日暮時分便要到了。然此時，無痕早已停筆等候。雙手倒縛漠然看着天雨。
「所謂意志其實就是我自己……其實就是我自己……就是我自己……我自己……自己……」天雨微微一呆，又頷首自言自語。腦中彷彿溺水者立馬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漸漸明了……
「對啊！一切由我。我如何，畫又如何。賭局又如何！一切隨心，隨性。一切順其自然……」天雨頃刻明悟，提起雙手，奮筆勤書。初下三筆竟然隨性而話，毫無筆法可言。怎麼看，都覺得此畫要毀於這三筆之上。
然之後，圍繞三大筆，天雨小筆幾點，大筆輕抹，甚至利用手背一壓，墨汁隨性落在畫卷上……
一盞茶的時間悄然過去，天雨依然瘋狂著……半個時辰悄然過去了，天雨速度漸漸緩和下來。
直到最後，夕陽一絲漸漸消失，天雨才猛然大喝一聲：「完成！」接着筆停墨止。無痕道：「不錯，雖然最後一刻才看破，但也與我有一爭之力了。」
「不是一爭之力！而是打敗！」天雨大聲提醒道。
「呵呵。打敗我？」無痕輕蔑的搖搖頭：「可惜，現在的我。已經不敗於六界了……」眼望黑下來的天空，無痕眼中似乎出現了別樣情緒。
「好了，將墨烘乾，隨我一起去見裁判吧。」
「裁判？」
「此局不可能只有你我做主。此局裁決者，乃你弟弟，雲天河！」
說罷，無痕輕輕一揮手，兩幅畫卷皆已在無痕左右手，真力一運，紅光閃過後。無痕揮手間便將天雨與他帶到了瓊華正殿。
此時瓊華正殿，正是人海漫漫之際，受傷弟子，夢貘一族，紫英等人皆在此等待天雨歸來。忽見大殿之上出現兩者人影，均是驚訝一番。待見來者乃是無痕二人後，才微微呼了一口氣。
對於知道無痕來意的紫英來說，此時便看向了還在懵懂中的天河，無痕此時也道：「那麼兌現吾昨日承諾，此局由你裁決。」說着，兩張長桌自動，合併在一起，無痕手中畫卷一抖，兩幅畫同時打開滾至長桌另一頭。
直至全部展開，大殿上每個人忽然感到心中五味雜全，有悔有愧，有瀟灑一心，也有落寞一情。紫英幾人心頭大震，這兩幅畫，竟然有情緒存在！實屬匪夷所思！
「雲天河，兩幅畫，一副乃我所作，一副乃你哥所作。你只要說出哪幅畫更好，便算做出裁決。」無痕默然說道。彷彿大殿內的情緒一點兒也感染不到他一般。
「當然是老哥的畫更好啊！」天河不假思索，立馬說道。
「不是讓你說誰的畫。而是讓你選擇這兩幅畫！別讓我說第二次。」無痕說到這裏，一股無形殺氣瀰漫全場。
「哦。」天河撓撓頭，看了看菱紗等人幾眼，走到桌前，又先看了看天雨一眼，才垂下頭觀賞兩幅畫作。
左邊這幅，乃是一副孤峰為主的山水圖，左下雲端，一座小小觀山亭內，一兩個闌珊缺意人遙指雲上遮掩一半的孤峰。右上稍稍暗下的天空，一群大雁正往北飛去。正中孤峰，一道涓涓細流垂下，雲霞似隱似顯。一副雲端虛幻之景。
右邊這幅，也是一副山水圖，孤峰伴左，深谷伴右。正中一層迷霧將二者劃分兩層。一個在左上，一個在右下。然而深谷與孤峰卻又不顯突兀之感。中間迷濛重霧，將二者突兀完全隱去。點點墨汁滴掛在左下，仔細一看，此處竟然有一棵孤傲雪梅！雲山遠處，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有群峰聳立。整幅圖給人的感覺只有一種迷惘之色。
雙觀兩幅畫卷，天河一時難以辨認哪一幅才是天雨之作。清明心境，被兩幅圖的情緒所感染，不知該怎麼裁決。只得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說出那個答案。紫英等人與天雨也是微微頷首，他們都相信，天河能選對的。
（好難哦。兩幅畫都不錯。但是……但是哪一幅才是老哥的啊。如果選錯了，老哥喜歡的那個神女就要被無痕大哥他殺掉……）
天河苦惱地左思右想，遲遲不敢下決定，無痕也不急，束手站在一旁等待。
（對了。這兩幅畫好像有很多情緒啊。如果是老哥，他一定會在裏面提醒我的……）
想到這裏，天河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仔細觀看兩幅畫捲來。
然第一幅，左邊那幅，給他的感覺是一種灑脫，彷彿一切都看淡一般。
第二幅，右手旁那副，給他的感覺是一種迷茫，對未來、對以後都無比迷茫的感覺。
（老哥他……對的，一定是這樣！）
「我覺得……」天河突然那抬起頭來，大聲宣佈道。一下子，所有人都盯緊了他，而他也不負眾望的說出了那個答案……
「我覺得右邊這幅更好！」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