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4—何安想

又過幾日，陳楒拿着自己剛畫完的畫，忽又一想，又拉着小侍女男扮女裝出宮了。

「公主，這、這？」小優指著「鎮國侯府」幾個大字，慢吞吞地不再往前走，小心翼翼道：「公主，你們尚為婚配呢，就算心悅，那也這不合適啊！」

「你帶着他們去茶樓等我，我一會兒去找你。」陳楒說完就往走到了門口，被門口侍衛攔住，便讓其對宋林通報，楒先生過來要衣服。

侍衛也是乾脆，點頭便小跑進去稟告。

小優委屈地嘟著嘴跟上：「公~公子，您一個人，這更不合適啊！」

陳楒把她往後一推：「不行，這是命令，你不能跟進去。帶着你身後這群侍衛，去那個酒館等我，我一會兒就去找你。」

小優更委屈了，但是門口侍衛了也跑了出來了，氣喘吁吁道：「公子，少將軍讓我帶您進去。」

陳楒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指了指那個茶樓，就撇下他們往裏走去。跟隨陳楒的侍衛想跟進去，但是被小優攔住：「沒聽到少爺說的？去茶館！都怪你們，要不公主一定帶我的。」

宋將軍為人簡樸也極為孝順，所以即使後來皇上有賜將軍府，但卻依舊與老侯爺居住在一起。但是，事實是，宋家男兒常年領兵作戰鎮守在外，只有女人們和老人們在家，這樣，反而是互相扶持，緩解寂寞。

宋林正在後院練舞，看到陳楒就走了過來，屏退左右後才道：「你怎麼來了？」

陳楒笑着拉他到一旁的小涼亭，把手中的畫遞給他：「宋林，你瞧瞧，這是我畫的。」

她滿臉期待和嬌澀，撐著雙手看他一點點慢慢打開畫，卻也看着他笑意一點點斂去，臉色一點點陰沉，陳楒問：「怎麼了？」

宋林連忙把畫卷好，神色嚴肅而疏遠：「楒楒，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再見已是不該，日後，必不用相見了。」

「為何？」陳楒心中失落，臉上笑容也倏然不見，因為，她看到宋林把那畫往上一拋，執劍一通亂舞，那畫便被劃開，細細碎碎，隨風而落撒滿一地。

他收劍，背對她負手而立，一派清冷淡漠。

陳楒看着飄碎一地的紙，眼中兩顆淚水滑出，心口一揪，她單手用力一抓，另一手扶住桌子巍巍站起，穩了穩心緒，問：「你當真，對我無一絲感覺？」

「無！」他語氣陰冷決絕。

陳楒臉色瞬間煞白，她的欣喜被這個聲音猶如一盆冷水澆了個透涼，在這蟬鳴炎夏只覺身體忽冷，淚水忍不住滑落，她忍住不出聲，卻忍不住雙肩顫抖，眼裏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悲傷，澀澀開口：「你，心悅於三公主？」

她話音裏帶着明顯的忍耐與哭腔。

「素不相識，怎會心悅。」他本該是說兩句誇讚三公主的話的，但是，又怕她會更傷心，便如此，即便是她去三公主處告狀，他也認了。

「罷了，你自行離開，日後，不必再見！」說完，他頭也不回走進竹林。

陳楒攤坐在地，哭聲終於止不住，把所有的愛意和委屈都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看着滿地碎紙。

自夜宴那晚，她就瞞着宮裏的人偷偷畫下這副畫，畫里，正是她當晚做夢還夢到的，兩人泡在水裏，在荷葉底下，她靠在他身上，他嗅着她髮絲，荷花飄香，錦鯉共游，微風不燥……

她這麼明目張膽地表達愛意，是因為她自信地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是心悅他的。

苦累了滿是狼狽地站起，裙擺沾上不少沙石，雙眼通紅，她不知道她是如何離開如何回宮的，只覺頭痛，胸口也是隱隱之痛，很沉，很悶，很難受，很難耐，很辛苦，很累！

茶樓里，小優等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一問侍衛，但侍衛換班，竟不知，便帶她去找宋林。

宋林一直躲在竹林里看着陳楒，她心碎，她也心碎。

但是這份愛意，她是無法接受的。首先，她也同是女兒郎，再者，這麼多日未傳來三公主不喜自己的言論，那他就必須着手準備「犧牲」一事，或許，就會永遠離開這裏，最後，若是事情敗露，跟她有任何瓜葛，都會連累她。

所以，最好便是，再無瓜葛，再也不見！

夜宴上小優是見過宋林的，她跑得比侍衛還快了幾步，看到滿地碎畫，便大聲問：「宋將軍，我家公主呢？」

宋林抬頭，亦是紅了眼，疑惑問：「三公主？」

他有看到小優一直夜宴里站在三公主身後，看她，也是認得。

「嗯，她來給你送畫的。」小優拿起那僅剩的畫軸，道：「就是這幅，怎麼，毀了？」

宋林低低嗤笑了一聲，是她了，終究，還是再傷了她！

……

「三公主身體沒事吧？」太子問。

皇后皇帝坐在一旁，三公主發燒了一整夜，兩人焦急不已。

「稟告皇上、皇后，太子殿下，三公主剛剛退燒，已經沒有大礙。」一旁跪了好幾個御醫，終於，這一次診斷公主燒已退，不然，就是他們的腦袋搬家了。

「退燒了便好。」皇后心中大石落下，看着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兒和跪了一地的宮人，心中閃過一抹狠戾。

幾人離開后，二公主又來了，再問了一次事情原委，大怒：「你們這群奴才，竟然敢讓公主孤身一人遊船受寒，來人，此次跟隨公主出去的人，一律杖斃！」

已經跪了一夜的小優和那群侍衛紛紛心裏一驚，也顧不得其它，大聲求饒：「公主饒命啊，奴婢在也不敢了！」

「公主饒命啊，卑職再也不敢了！」

二公主一揮手，「還不快點拖下去！」

小優知道，只有陳楒醒了他們才有活命的機會，然後趁侍衛過來抓她的時候用力撲到陳楒床邊，拉着陳思的手一邊搖一邊大聲哭喊：「三公主，三公主，你醒醒，奴婢再也不敢了。三公主，饒了奴婢吧！三公主~」

侍衛直接拖着他們往外走，陳楒扶著床醒來，勉力道：「姐姐，不關他們的事，你放了他們吧。」

陳楒一醒，御醫們都鬆了口氣。

「他們竟敢置你於不顧，這是他們應受的。」二公主來到床邊扶陳楒坐起，摸了摸她的腦袋，已經完全退燒了，但臉色還是蒼白。

「姐姐，我這剛好，你就放過他們吧，他們都伺候我這麼久了，姐姐~」臉色蒼白的陳楒用儘力氣撒嬌，看得陳寧一陣心疼，道：「好吧，那就杖責五十。」

「姐姐，姐姐，十五好不好，十五。」陳楒伸出十根手指豎在陳寧面前，陳寧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又心疼又無奈：「你呀，得學着點馭下才行。」

陳楒嘟著嘴靠在她肩膀上，輕輕點了點頭，一滴淚水不覺滑落，又迅速擦掉。

「這次是三公主開恩，杖責十五，若有下次，杖斃！」陳寧下令，小優和那幾個一同出去的侍衛便被拖了下去。

陳寧還是注意到了她的淚水，焦急問：「哪裏還疼？」

陳楒搖搖頭，又擦了擦微紅的眼角：「姐姐，你去跟父皇母后說，我不要嫁給宋林了，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前段時間還聽太子說她夜宴時去求皇上皇后的，怎麼又不喜歡了。

陳楒一頓，眸里的光一暗，因為，他毀了楒楒的話，又對三公主說「素不相識，怎會心悅」，那，我該如何才能面對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自己錯了。

「因為，我不想離開你們！我出去聽到百姓說，嫁給了他，就要跟他去軍營受苦了，楒楒不想受苦，也不想離開你們。」

陳寧自是欣喜，抱着她柔聲道：「好，楒楒想如何，那便如何，都依你的啊。」

又安撫她睡下：「楒楒乖，再休息多一會，姐姐去派人給你準備午膳。」

陳思點頭睡下，腦袋還是沉沉的，看向窗外，竟然，已經是翌日的中午了。

陳寧吩咐完下人照顧好陳思便來到了皇後宮中，剛好遇到議事的人離開，便進去了。

「參見父皇，參見母后。」陳寧行禮過後，道：「母后，楒楒醒了，所以，沒能除掉那些侍女侍衛。」

「無事，楒楒醒了便好。」皇后依舊揉着眉心，最近總是眼皮跳，還頭疼。

「兒臣斗膽一問，剛剛的，是處理宋林的人嗎？」陳寧問。

「嗯。」皇上一邊翻著一本書一邊道，事情越快處理越好。

陳寧又淡笑道：「兒臣還有一事要告知父皇母后，剛剛，楒楒說，她不要再嫁給宋林了。」

皇后揉着眉心的手一頓，放下，問：「真的？」

陳寧肯定地點點頭，笑道：「真的，這下，父皇母后可以放心了，楒楒那日或是心血來潮，但昨天出去聽到百姓們傳，嫁給將軍是非常艱苦的，便已然不願了。這下，即使他消失，楒楒也只當是閑人離去罷了。」

「好啊，這樣便更好了。」皇上笑意帶寒。

……

三日後，軍中傳來壞消息，宋林的哥哥宋衛被一群原本潛伏在雁山裏的齊國死士埋伏，生死未卜。宋林主動請纓前去絞殺，於翌日一早啟程。

陳楒聽完，雖未說話，但是心裏還是在想，雁城山脈奇駿，又是死士，會不會很難對付，他會不會受傷，心裏更是一陣慌亂，一整晚輾轉反側睡不着。

翌日，陳楒還是沒忍住到了城牆之上，一身紅色華服，宋林回頭一看時，一眼便看到了城牆之上的她，此時的她，仍像那日，樹上的那一朵紅花。

若她是花，必定是高貴艷麗、國色天香的花中之王牡丹，只那一朵，便讓人捨不得一座城。

陳楒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瞬下意識就想躲，但一轉身，看到後面跟着一群侍女侍衛，便又大大方方轉頭，躲躲避避不是她三公主的性格。

但這再一轉身，宋林卻已經轉過頭，帶着數十人繼續前行了……

陳楒回宮，在那個湖邊大樹上抱着貓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小優看着自家公主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想起那日的碎畫，看來，公主是真心悅於宋少將軍，但是宋少將軍不領情。為了讓陳楒開心些，小優提議：「公主，聽說皇後娘娘宮裏新來的那個廚子做點心是一絕，您上次不說還想嘗嘗嗎，要不我們現在去？順便帶伶俐過去見見小白。伶俐，想不想你母親呀？」

伶俐乖巧地「喵」了一聲作為回應。

「那，去吧！」陳楒長出一口氣，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至少也有瓜吃不是？

她決定了，還是嫁，要不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家店了，得多虧。她就不信了，她堂堂天之驕女，才貌雙全，一見鍾情不行還不能日久生情了！

而且他不喜歡自己卻要跟自己一起是他難受，但是自己喜歡他卻不能跟他在一起難受的是自己。她這麼自私的人，當然是得犧牲別人成全自己的。宋林，你就犧牲一下，權當你撕毀我的畫的懲罰。

來到皇後宮里，發現宮人都退到了外邊，宮人說帝后和太子、二公主都在裏面，陳楒攔住不讓通稟，自己一個人帶着小優賊兮兮地輕輕推門進去，他們都在裏屋，陳楒讓小優站住，自己一個人快速溜到屏風後面，聽到了二公主正在說：「已經出城了，不過，楒楒去城牆上送了。」

「怎的又去送了？這孩子，真是的，出息！」皇后話裏帶着幾分心疼，轉而又肅然道：「不過也算了，等他一入雁城門，便是他的死期。」

死期？陳楒瞳孔驟縮，一臉不可置信，他是去絞殺敵國死士，怎會是死期呢？

「母後放心，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宋衛的軍隊二弟也已經接管，宋林一死，宋遠便會急火攻心而亡。宋家，至此便是，終了。」太子淡淡道。

「嗯，很好。還有要做好作戰準備，這一次，宋家亡，齊國滅。」皇帝重重放下手中書簡，勢在必得。

躲在屏風后的陳楒是越聽越震驚，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全部都瞞着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滅宋家，他家不是開國大功臣嗎？不是封侯封將嗎？不是還打算把自己嫁給他嗎？

陳楒一陣恍惚，腳底發虛，一不小心踉蹌了一下撞到了屏風，幾人目光迅速帶着警惕看了過來，但陳楒已經快步跑了出去，小優一看她出來，便喊：「公主，你跑什麼啊？」

「是楒楒？！那她應該都聽到了。」二公主站了起來，還能看到陳楒紅色的背影。

「派人看緊了她，別讓她說出什麼傻話做出什麼傻事。」皇后眉心擰了擰，又緩緩道：「希望這孩子對宋林確實無心。」

「那父皇母后，兒臣先告退，去看看陳楒。」二公主道。

「去吧！」

但是等陳寧來到陳楒宮中，陳楒已經收拾東西離開了，而平常，陳楒出宮遊玩或怎樣是時常有的事，只要她帶着護衛就行，所以，此時她已經順利出宮了。

她雖害怕侍衛會受到責罰，但是最後還是選擇甩掉了他們，畢竟，帶着他們她也不好走。侍衛回到宮中，稍一描述，就知道三公主帶着小優往雁城方向去了。

皇后給了他們將功補過的機會，讓他們帶人去帶回公主，同時，更是又派了數十個人，最好能在路上就除掉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