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就是你們

茶樓很大，分前院和後院，前面有來來往往的客人在對弈品茶，後院卻是另番天地，假山池沼深廊香閣，一看就非尋常之地。

被引入院中雅室，室內有一方天井，天井下是淺淺的池水。

來了魔界不少時日，洪子芙也知魔界的水混雜偏淡紫色，可是這裏的水卻清澈透亮，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池為長方形，兩頭用玉石雕琢成畫軸模樣，宛如一幅展開的畫卷。

池內石壁為白色，水中養了幾條黑色的小魚，遊動之間竟有種水墨畫活了的奇妙感受，一旁還配了顆形似松樹的黑色植物，動靜結合更增雅緻。

桃玉留在了屋外，馥崢緞將侍者都支出去后，便在池邊放置茶具的小枱子前坐了下來。

「霜夫人，這可是我收藏的古董茶，連魔君都不知道，夫人可得好好嘗嘗呢。」

說着手執黑色茶壺，直接俯身從旁邊的池中舀起一壺清水，放於茶爐之上置入靈火后就開始煮起茶來。

看着他熟練地擺弄着眼前的茶葉，洪子芙眉間微微一皺隨後又舒展開來，面無表情地在馥崢緞的對面坐下。

很快壺中的水開始冒泡，馥崢緞又等了片刻才將處理好的茶葉放入其中。

「好了，現在就等茶好了，我這茶煮的要久些，正好可以給夫人講講故事。想聽什麼呢？」

「說說神器吧，怎麼得到的。」

「這就要從千年之前的仙宗大難說起了，那時候魔君還是仙宗年輕一輩里數一數二的天才，前途無量，他之所以會成為魔君，是因為仙宗把他的師妹煉成了器魂……」

茶壺裏幽幽冒着白煙，不知為何，明明已經快開的水，在放入茶葉后就完全沉靜了下去，只有那氣味中略略帶苦的白煙越來越濃烈。

「……之後重傷的魔君，被我們救了……這般種種，就成了我們北魔殿的主人。」

「他現在還在找那個殘魂？都千年了什麼魂都散了吧，況且還只是一個小術士。」

「話是沒錯，但我們的夏右使探出，女孩的命線沒有終結。」

馥崢緞的話讓洪子芙一下子沉默了。

沒想到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林玖居然成了魔君，當年那清秀的小孩居然經歷了這麼多，真是太令人心疼了……

他對自己如此的好，已經超越了兄妹的感情了吧，可惜自己卻給不了他想要的。

而且湯湯為林玖放棄了仙宗，兩人之間一起經歷了種種，自己再出現的話，實在是給別人平添煩惱。

唉，如果那個什麼夏右使，沒有探出自己的命線就好了。

不過幸好他只能看到一世命線，這人還真是厲害，居然能看出自己的命線是夏花搖織的，夏右使……就是那個渾身罩在黑袍的神秘人吧。

咦！對了，他叫夏骸呀！

洪子芙一個激靈，想到了什麼，手心都冒起了冷汗。

雖然眼前的這個馥大人姓馥，但崢緞……曾鍛、再加上夏骸不就是那兩個人嗎？

這也是巧合？

馥崢緞看洪子芙表情，以為她的興趣完全被林玖的感情故事吸引住，準備再說點什麼，例如林玖小時候裝女孩逗自己師妹的趣事。

可還沒等他開口，眼前的女子突然嚴肅了起來。

「千年之前，仙宗大難，馥大人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確實知道……可夫人為什麼對這個陳年往事感興趣呢？」眼中閃著好奇，馥崢緞看了過來。

雖然眼神還是和平常一樣，但被他這麼一盯，洪子芙馬上警覺，意識到自己有點衝動，有點猶豫自己該不該問下去，可是她預感與真相已經很近了，實在不想放棄這次機會，於是將快要爆起的情緒隱隱壓下繼續說：

「我當然好奇，聽聞仙宗千萬年來平安無事，為什麼偏偏遭此大難，又是結界被破，又是惡妖逃出，就連被魔族入侵的宮門，也是湊巧的緊，計劃好的吧，你說你與幼時的魔君相識，但如今你我都知道你的身份是一位魔將，如果我所料不錯……真是好一場大戲。」

「夫人果然冰雪聰明，我只微微提到了些許，你就已經猜到了。不過還是要歸功於守山石所有者通天的魔化，不然我也不可能混入仙宗。」

聽得馥崢緞的坦白，洪子芙渾身發寒，整個人如置入冰窖一般，不由得脫口而出：「是你們！」

「嗯？夫人怎麼知道不止我一人。」

被馥崢緞提醒，洪子芙心中一驚，隨即喝出：「難道不是你們北魔殿！」

知道自己剛剛的神情有點過了，怕他看出端倪，乾脆生氣起來，咬着牙說道：「拜那次魔族入侵所賜，使得如今人界妖魔當道一片混亂，要不是妖族侵入我的家鄉，我也不會落入樹王手中被逼成仙，雖然凡人壽命短暫平凡，但好過現在的光景。」

「凡人的命數本就與仙者不同，既然夫人有這般仙緣，應當好好珍惜才是……」

見女子臉色越來越不好，馥崢緞連忙轉移話題，「哦，茶已煮多時，應該好了吧。」

說着就將茶壺從爐上提起，直接倒入了面前的通透的玉杯里，寡淡的茶色和空氣中淡淡的苦味，讓他皺起了眉頭。

洪子芙目光隨意一掃，發現水中所有的黑色茶葉，居然都漂浮在水面沒有散開，趁著怒氣冷言鄙夷：「呵，這就是你說的古董茶？」

「哎呀！這茶估計是沒有煮開，腹海、魔界之水養出的茶葉，豈是凡品。煮茶講究茶、水、火、器，我茶、水、器三者皆為上品，定是我的火候不對，看來需要厲害的火焰才行呢……」

馥崢緞眼睛轉了轉，目光透著狡黠說:「聽聞霜夫人，手持君火，小人斗膽請夫人賜我煮個茶。」

知道他是想看自己的異火，洪子芙直接捏了個火星落入爐中。

不一會兒，一股清新醒腦的茶氣立馬散發了出來，陳香在杯子底潤化，明亮粟紅的湯色，如液體的烈火。

忍着怒氣不發，淺淺品嘗了馥崢緞遞過的茶水。

初時味澀，后如甘泉湧起，穿過喉嚨時一股舒暢之氣也隨之貫通全身，確實是好茶。

可惜好茶如此，卻怎麼也沖不淡洪子芙嗓子眼那泛起的酸苦。

林玖，這事恐怕你已經知道吧，那你怎麼還會和當年的始作俑者一起？你忘了玉梵嗎？你忘了養大你的鄭銘和曉笙嗎？

你……即使找到我，你想過如何面對我嗎？

得知是眼前的人造成玉梵宮滅亡，洪子芙就再沒心思與馥崢緞攀談下去，喝了幾口茶后便從茶樓出來了。

快步上了馬車，安靜的坐在角落一言不發。

馥崢緞被這一番冷麵對待后，知道多說什麼也是討人厭，也沉默了下來，不過依舊緊緊跟在洪子芙身邊。

此時已經快到晌午，街上的行人漸少，馬獸車速度比來的時候快了些許。

原本他們這車行的平平穩穩，不料行到一個丁字路口時，突然從一旁竄出了輛疾馳的獸車。

眼看就要撞到一起，馬獸頓時驚了，揚起高高的蹄子，還好趨獸人及時拉住，狠狠往邊上一轉，才與那輛衝出來的獸車險險擦過，不過兩輛車尾還是撞了一下。

車內的洪子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天旋地轉，接着就是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馬車，狠狠顛了一把。

身旁的馥崢緞早不見了，在馬車快撞上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異常，並快速從車內出去了，車后的桃玉也瞬間跟了上去。

一人拉車一人斬獸，可還是晚了一步，驚到了馬獸。

急轉后的馬車剛剛穩住，洪子芙正起身想撩開門簾出去看看情況，忽然一陣微風撲到了自己的面門，一位陌生的女子憑空出現在眼前，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將洪子芙推回了車裏的位子上。

女子的手指溫熱，洪子芙感受到她握住自己的手裏，還有個鴿子蛋大小的硬物，當即想要推還給女子。

「如果想離開，就收下這個路石，出了城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千萬不要被別人發現了喲。」

姣好的容顏巧笑嫣然，一雙與桃玉相似的福音獸耳像蝴蝶一樣微微顫動着。

「刷！」車簾一下子被掀開了。

馥崢緞狐疑地看着呆坐在裏面的洪子芙說：「霜夫人，你沒事吧。」

洪子芙理了理衣擺，將握著石頭的手藏於袖下。

「沒事……剛才是怎麼了？」

「拉車的獸發了狂，已經殺了。」

「殺了？你殺人了？」

洪子芙心中一緊，神情動容，連忙起身想出去看看。

馥崢緞面色古怪地伸手攔住了她，「沒有，一輛空車，我只是把發狂的獸殺了。」

聽完他的解釋，激憤的情緒平息了下來，冷著臉重新坐了回去。

大概是馥崢緞惡人形象在心中扎了根，剛剛就連他的話都聽岔了，不過沒有殺人，也不能改變什麼。

馬車又重新走了起來，遠離了因為這場意外逐漸熱鬧起來的大街，洪子芙握著沒來得及放回乾坤袋的石頭陷入了沉思。

「獸寶集什麼時候結束？」

洪子芙的突然發聲，讓馥崢緞一愣即刻回答道:「日落時分開始，清晨結束……還有半個月今年的獸寶集就不開市了。」

「我知道了，獸寶集確實難得一見，不過暫時我還不想出城，地中城我都沒有好好逛過，等幾日吧……五日之後，勞煩馥大人帶我去獸寶集見識一番。」

「好說，那這五日，還是由我……」

「不必，我自己逛逛就好了。」洪子芙打斷了他的話，斜了他一眼，「莫不是你要一直盯着才放心？」

「沒有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