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外室

竹青長衫男子駕輕就熟地穿了兩條巷子，在一處不大的二進院子前停下。那院子位於巷子最深處，位置極偏，巷子另一頭便是死巷。院內一顆高大的歪脖子樹伸出院牆，掩住大半個牆垣式院門，漆紅的門上漆色暗沉，門腳處磨掉了不少漆色，露出原木的顏色來。

顯然已經住了不少年月。

竹青長衫男子抬手扣了扣門，半晌，門內傳來幾聲孩子的嬉笑聲和婦人的輕斥聲，隨即院門「吱呀」一聲從內打開，一張秀麗的三十餘歲的婦人臉從門后探出來。看見來人，婦人嬌羞一笑，側身讓了讓，為男子讓開路來。

男子側了側頭警惕地環顧四周，露出大半臉來，赫然便是何駙馬！

姚大人閃身退回巷子轉角處，險些撞上何駙馬的目光，胸腔里一陣狂跳。

「吱呀」聲再次響起，巷子裏沒了聲息。

姚大人從折角里探出頭來，躡手躡腳地靠近二進院子打量了半晌。城西向來魚龍混雜，小商小販有之，高門大戶有之，士農工商混雜而居，正是因為如此，來往這邊的人，不易引人注意。那麼何駙馬孤身一人、行事詭異的進了院子，這其中的關節也就不做他想了。

姚大人一時也顧不得此行的目的，心如擂鼓地走了。

*

蕭府。

小花園湖邊有一叢葡萄架，蒼翠蔥蘢的葡萄藤掛着一簇一簇飽滿剔透的紫晶葡萄。葡萄架下支著一方躺椅，女子懶洋洋地窩在躺椅里，躺椅旁邊的矮凳上擺着一盤珠圓玉潤的葡萄。一本薄薄的書冊搭在女子臉上，擋住刺目的日光，斑駁的光影從枝葉的間隙中鑽出來，射在女子的衣裙上，裙擺銀絲繡花映着燦璨如輝。女子腳邊隨意地支著一根魚竿，魚線直直垂進湖裏，魚餌不知去了何處，湖邊的魚簍里一尾巴掌大的魚兒來回撲騰著，便是一下午的收穫。

女子抬手輕車熟路地摘了一顆葡萄，纖細白皙的手指拈著圓潤欲滴的紫晶葡萄送進嘴裏，嫣紅的唇色沾了晶瑩的水珠，天地間便只有這一抹紅。

腳步聲匆匆靠近，蕭雲錦懶懶地掀起半頁書頁瞧了眼來人。

「今日朝堂上，姚御史彈劾了何駙馬收留罪臣之女、豢養外室、私生庶子庶女、藐視皇威，皇上一怒之下革了何駙馬的職，命都察院徹查，這一查可不得了！」止青一口氣沒歇，躬身道。

「罪臣之女？」蕭雲錦目光一滯，瞬時抓住重點。實則高門大戶豢養外室實為常見，只是沒有擺到枱面上說也就不算什麼，只是若是牽扯到皇家，又是罪臣之女，這皇家的臉面就不好看了。

「是，屬下也是這兩日才查到的。」止青目光熠熠，點了點頭，「只是想不到何駙馬和這位外室還有點曲折故事。」

「哦？怎麼說？」蕭雲錦瞬間來了興緻，倏地從躺椅里撐坐起來。

「何駙馬的這位外室姓柳，前東昌府聊縣知縣之女，與何駙馬乃是青梅竹馬，想必二人也是情投意合，到了私定終身的地步。何駙馬秋闈一舉中第，桂榜下被長公主招駙馬時還反抗了一陣，可沒過多久柳知縣就因貪污罪下了獄，被判了抄家流放。家道中落，柳小姐也就失去了蹤跡，何駙馬反抗無法，又尋不到柳小姐，只得被家裏逼着接受了娶公主。後來長公主和親，何駙馬回東昌府在一戶大戶人家尋到了賣身為奴的柳小姐，替她贖身脫了奴籍，帶回永興城安置。可惜好景不長，昭仁長公主又回來了，何家給不了名份，所以柳小姐只能做一個外室。」

蕭雲錦被這九曲迴腸的故事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嘖了嘖嘴，嘆道：「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啊！」一口氣還沒嘆完，她眉目一轉，「可是何家本家就在聊縣，當初被抄家之後，柳小姐都沒向何駙馬求助過？」

「求了！柳家被抄家之後，柳小姐去求了何家人，何駙馬也送信回了本家找人幫忙尋柳小姐的下落。」止青感嘆道，「可兩邊都被何家人給攔下來了！」

「一邊是金尊玉貴的嫡公主，一邊是落魄的罪臣之女，何家人會把消息攔下來也不奇怪。」蕭雲錦輕嗤一聲，「這些消息都是從哪裏得來的？」

「可不是柳小姐在都察院派人去提審的時候，死活不肯放開她的一對兒女，在大門口親口說的，嚷得左鄰右舍都知道了！如今城中已是家喻戶曉，這公主府里可謂雞飛狗跳。」止青涼涼道，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這位柳小姐倒是聰明，鬧得家喻戶曉也比莫名其妙消失在牢裏好。」蕭雲錦沉吟道，「只是當年柳知縣貪污下獄未免太巧了。」

止青頓時明白了蕭雲錦話里的意思，「這其中是否有宮裏暗中安排還是有何家推波助瀾就不得而知了，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不好查起。」

蕭雲錦伸了伸胳膊，舒暢地嘆了一聲：「無妨，就讓他們去鬧吧，咱們攪渾水的目的到了就是。」她收了魚竿，彎腰撿起魚簍，看了眼簍里活蹦亂跳的魚，遞給止青，愜意地眯了眯眼，邊回錦繡院邊道：「晚上加個菜，熬湯喝！」

止青看着簍里巴掌大的小魚，心道釣了一下午才釣這麼一條，一人吃都不夠啊！

見止青沒跟上，蕭雲錦回頭，輕蹙眉，「怎麼？」

瞧見蕭雲錦隱隱約約威脅的眼神，止青適時地閉嘴，提着魚簍魚竿跟上道：「沒什麼，屬下只是在想用什麼熬魚湯好喝。」

蕭雲錦抿了抿唇，輕輕眯起眼回味道：「豆腐吧！春鵲熬的奶白魚湯可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