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轉正之前林小驕是陳丹這一組裏唯一的一個實習生，幫忙跑腿買咖啡的事情並不是第一次做。

熟門熟路的在樓下咖啡店給陳丹買好咖啡，林小驕一路小跑，但趕到陳丹辦公室的時候還是遲了兩分鐘。

林小驕把咖啡遞到陳丹的辦公桌，「丹姐，你的咖啡。」

陳丹第一個動作果然是掃了眼牆上的掛鐘。

林小驕立即垂首，已然是準備接受挨罵的姿態。

果然下一秒陳丹不悅的聲音隨之而來，「林小驕，如果身體不舒服就繼續住院，既然來上班了，就要重視工作，規劃好工作時間。」

「……」

「如果之前不閑聊，是不是就能在上班前買好咖啡？」

這幾乎是『為罵而罵』了，林小驕一邊在心裏默念著『為了生活為了生活』一邊機械的點頭。

「不要以為轉正了就高枕無憂了，我們這個行業需要自身不斷進步，請你用更高的要求來鞭策自己。」

「我明白，我會加油的。」

「還有，我不反對你們聚會，但不要弄太晚，影響到明天的工作。」語罷陳丹開啟電腦，不再看林小驕，「你先去了解組裏現在負責的項目，回自己的位置吧。」

「好的。」

雖然同事們都目不斜視，但因為處在開放的空間里，林小驕挨的這頓斥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

林小驕一落座，麗麗就投來了同情的目光，藉著給她遞文件袋的動作湊過來小聲吐槽道：「她今天吃炸藥了，火氣這麼大。」

陳丹的脾氣並不僅僅是針對林小驕，入職三個月，林小驕已經聽過各種不滿的抱怨，每次她都不發表任何的言論。

林小驕接過文件袋，一如往常，沒有吱聲。

有陳丹在，上班時間的辦公室格外的安靜，片刻后，林小驕毫不意外的聽到咖啡的獨白：「生理期又痛經的女人就是暴躁，明明很想大家喊她一起聚會，又想陪兒子一起吃飯。」

林小驕愣怔了半響才消化完聽到的這些顛覆了她之前對陳丹所有認知的話。

陳丹在痛經？

完全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不適啊。

一副不想和大家親近，其實又在期待大家的邀請？

尤其是她一直以來都是事業為重的女強人形象，鮮少會提及自己的家庭，原來也是想陪兒子的溫情母親啊。

林小驕有些恍惚，久遠的記憶倏地浮現腦海。

她的爸爸林海強是非常普通的工廠職工，每天都早出晚歸，而她媽媽是一家超市的收營員。

記憶里並沒有多少和父母相處的片段，最開始她都是期盼著媽媽休假的，可是漸漸的她開始害怕媽媽的休假。

六七歲的時候她家裏並沒有書桌，小小的林小驕總是跪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在餐桌上寫作業，廚房就在幾米外的地方，媽媽碎碎念叨的聲音都清清楚楚的傳到她的耳朵里。

——「不知道造了什麼孽，一個月就休個三四天，休息的時候還要伺候大大小小。」

——「除了上班就是帶孩子，連跟朋友吃飯打牌的機會都沒有。」

聽得多了，林小驕總會下意識覺得，自己對於父母而言僅僅就是累贅。

她既想跟媽媽說，自己一個人可以，讓她去吃飯打牌，又怕媽媽會真的離開。

長大后，林小驕總覺得自己過於愚笨，如果那個時候她可以問問媽媽，願不願意帶她一起出門就好了。

想到這裏，她對陳丹就多了些理解，也不會覺得陳丹之前的怒火莫名其妙了。

林小驕悄悄往陳丹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個念頭浮上腦海。

一個上午過後，太久沒上班的林小驕也沒分到什麼專業性的任務，上午幫着同事整理歸檔文件，下午同事就把去一家合作公司送資料，記錄反饋這樣跑腿體力活分給林小驕。

林小驕樂呵呵的就點頭了。

其實大家一直都習慣了林小驕任勞任怨的樣子，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果子現在看着她瘦下來后的笑容竟然多了幾分……不忍心。

於是果子摸了摸後腦勺，破天荒道：「要是你不想去的話，我去也可以的，你才剛出院，身體會不會吃不消？」

林小驕連連點頭。「吃得消吃得消，我想去。」

她當然要去，這家公司離陳丹的兒子陳星凱的學校很近呢。

中午林小驕按陳丹的要求給她打包了午餐，送過去時候還特意去泡了一杯紅糖水。

摸到杯子時紅糖的氣味在鼻尖彌散，肉眼可見上面還浮着紅棗，陳丹抬頭，目光詫異看着林小驕，「我沒點這個。」

「這是我剛剛泡的，我想……」有些話差點脫口而出，被林小驕及時壓下去，「我看丹姐臉色不好，今天又降溫了，所以泡了這個，活血暖身。」

紅糖水的溫度從手指往陳丹身體蔓延，林小驕並不擅長說謊，陳丹驚詫之於，還是被她這略顯笨拙的關心暖到了，再開口時，語氣不自覺輕柔了些，「嗯，放哪吧。」

往常到這，交談也就結束了，可林小驕沒走，雙手交疊著，嘴唇張張合合。

陳丹：「有事？」

「我訂了一家西餐廳，是航空主題的，既適合聚會也很適合親子。」

「……？」

「我下午要去城南送資料，我記得凱凱的學校也在那附近。」林小驕笑容略顯僵硬的把準備好的台詞說出來，「這家餐廳小朋友肯定很喜歡，我送完資料就去接凱凱過來吃飯吧。」

「……」

「丹姐，今天的晚飯就帶着凱凱一起來吃吧。」

林小驕話音一落，這下不僅僅是陳丹盯着她，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下意識的朝她看過來。

氣氛莫名就緊張起來。

陳丹有所察覺，生硬道：「不去。」

「去吧丹姐，大家都很想你去。」說到這林小驕側頭看了一眼辦公室其他同事，「是吧，大家？」

大家：……

原本雖然耳朵都在聽着八卦，卻在假裝毫不在意，忙着自己的事情的同事們這下都不得不轉頭看過來了。

是個鬼！

陳丹要是去了，那就是換個地方加班而已。

同事心裏叫苦連天，面面相覷后都只能開口附和：「是啊是啊，小驕說的沒錯，丹姐你還是去吧。」

林小驕隔得近，看了陳丹的眼皮微眨了下，她覺得離勝利不遠了，趕忙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我一轉正就住院了，肯定增加大家的工作量，丹姐今晚就和我們一起去放鬆放鬆。」

「我對這種聚會可沒興趣。」陳丹嘴硬。

「我去接凱凱，要是凱凱想去，丹姐就一起來，好嗎？」

林小驕句句都說到了陳丹心裏面，她佯做不耐的打開飯盒，唇角卻有淺淺的笑容，語氣也變得柔和，「真拿你們沒辦法，以後還是把這種堅持用在工作上吧。」

「我會加油的！」

林小驕轉身回自己座位，目光所及，同事們的表情都複雜得難以言明。

早上還吃了炸藥一樣女魔頭，剛剛……竟然變得溫和了？

那下午是不是不會再莫名其妙發火，折磨他們了？

可是想到晚上要一起吃飯，心裏還是抗拒，但不得並不感慨：林小驕不愧是錦鯉體質啊。

這出了院，簡直就像變了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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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摻雜了個人的記憶感情在裏面，林小驕對於讓陳丹帶上兒子一起參加晚上的聚會十分熱衷。

彷彿也是彌補了自己小時候的遺憾。

合作的公司距離陳星凱的學校也就兩站公交車的距離，林小驕結束了工作就往學校趕。

除了知道陳星凱八歲，就讀於宏光小學二年級，林小驕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高矮胖瘦長什麼樣通通不知道，畢竟陳丹平時幾乎不會提及私事，就連她是單親母親，林小驕也是從同事們私底下的八卦閑談中得知的。

現在由於父母普遍都很忙，三點半放學后，大多數學生都會在學校再多上一節興趣課。

林小驕是四點過七分到的，此時學校門口已經站着許多望眼欲穿的家長，她選了角落邊的位置，按陳丹給的號碼，給陳星凱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

林小驕就盯着校門口望了望，心裏一直在默念著等會見到陳星凱要說的話。

十月下午四點的太陽剛剛往西邊落去，林小驕站在溫熱的陽光里張望，驀地周遭似是飄來了一大片雲，把她籠罩在一片陰影里。

隨即一道低沉渾厚的男聲從耳朵傳來，「又是你。」

林小驕嚇了一跳，一側頭就對上一張好看的臉，眉心微蹙，墨黑的眸緊盯着她打量。

愣怔了三秒后，這張臉和腦海里的另外一張臉重合。

這不是她在之前在醫院碰到的那個男人嗎？

沒想到還能再碰到，而且他還記得自己。

於是林小驕開心的點頭，「是我，你好呀。」

聞聲，男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下巴微仰，露出輪廓分明的下頜線，眉頭舒展開來，唇角抿成漠然的直線，道：「別再跟蹤我了。」

十分鐘前他從附近的寫字樓出來，偶然憋見了她，一個側臉讓他覺得有幾分熟悉，於是目光好奇的停留。

是那個『避雷錦鯉』么？

像又不像。

相似的神色，但是身形又截然不同，她整個人都小了一圈，也……漂亮了好多。

於是他走近了看，帶着五分篤定五分試探的出聲。

「誒？」

「我和你不可能。」

「……什麼？」

男人向後退了一步，彷彿是要劃開界限一般，道：「我不喜歡你，我跟你沒有可能，不要再打探我的消息，也不要跟蹤我。即便你為了我減肥，也沒有用。」

林小驕：？？？

她打探他的消息？

她跟蹤他？

她為了他減肥？

瘋了嗎，嚴格來說，她根本不認識他啊！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