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地九十八章甘之如飴
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二月如期而至，可杏花嶺卻還是一片荒蕪。
公主出嫁，終是趕不上杏花滿天。
那天日出朝陽，猶如點金般染紅了整個京都，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公主出嫁，萬里紅妝，十里金箔，百姓跪道恭迎，皇帝親自送嫁，紅色蓋頭下的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她穿著九天嫁裳，炫彩奪目，在無數雙期待的眼睛下，踏上了金鑾駕車，隨之留下的還有一絲遺憾的眼淚。
那滴眼淚太微弱了，隱藏在緋紅的蓋頭下，隱藏在在榮華的京都內，一瞬便消失不見了。
就像她留給南啟的回憶，已經成了一個虛無的影子。
這一回她孑然一身，沒有帶上任何人，她知道她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不想連累任何一個人，就讓她一個人……去承擔一切吧！
昏黃的燭火下，月鯖顏娟紗掩面，明明是送嫁，卻被他唱的仿若肝腸寸斷。
姜歸家轉頭，她身旁的扶蘇眼神悠長，盯著台上的戲子，好似陷了進去。
「他好像唱的很悲傷」
扶蘇看見姜歸家怯弱的目光，他從來沒有看見她露出這樣的目光，不覺語氣放緩了許多
「你想問什麼？」
姜歸家低下頭，盪著挨不到地的腳，她其實是想問姜爺有沒有去送公主，可是看見扶蘇這個樣子，她忽然就說不出口了，這場戲唱了一大半，她本不該中途打斷，可是她忽然不敢聽下去了，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直以為的都是錯的，害怕自己會搖擺不定，她討厭這樣。
扶蘇一直在耐心等她開口，見她良久不語，也只是搖了搖頭「你在害怕。」
姜歸家晃動的腳忽然停住，抬頭看他。
月鯖顏悄無聲息的下了台，扶蘇指著空空如也的戲台「戲斷了。」
她不明白，卻還是道歉「我不該打斷的。」
扶蘇搖了搖頭「你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嗎？」
姜歸家怔愣了，她看著空空如也的戲台，聲音很低很低「最後嗎？」
話音剛落，四周忽然一片漆黑，幾息后戲台又亮了起來，這一回戲台上的人一身白衣，眼睛上蒙著白娟，跪坐在地，臉上卻是帶著笑，彷彿釋然般，在那樣一張臉上絕美的不可言喻。
扶蘇的聲音幽幽響起，帶著一絲悲涼「我從沒有想過她會這樣孤注一擲，僅僅是為了護住姜離，是她毀了三番的根基，是她設了一場局，三番又怎麼會輕而易舉的放過她，一年啊，她在閩沙山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待了整整一年，沒有光明，只有無盡的黑暗……」
「後悔嗎？」陰暗潮濕的地面已經長出了青苔，宴舒看著重重枷鎖后的白衣女子，有些心疼。
他是真的喜歡她的，不論她做了什麼，此刻看著她，他忽然明白了妹妹為什麼不顧一切的去襄陽城，只為了見他一面。
他現在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你放棄他，或許一切都會如你所想，南啟會一統三番，你也不該在這裡。」
軒轅鸞散著頭髮，撫著細長的琴弦，身邊放著摺疊整齊的紅色嫁裳。「我以為同我說這些的不該是殿下。」
宴舒有些自嘲「你是我的妻！」
「殿下甚言，我不過是個俘虜，多謝殿下送來的琴。」
她總是這樣，總是對他冷淡，對所有人冷淡，或許只有對那個人她才能做自己吧！
宴舒搖了搖頭，他終歸是輸了，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看著女子消瘦的背影，他抿了抿唇終是開口道「前兩日我去了一趟南啟。」
軒轅鸞手一怔，隨後便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撫著琴「他們……怎麼樣。」
「是他，還是誰?」
軒轅鸞沒有說話，意料之中。宴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可他就是忍不住，或許他還是做不到視若無睹吧。
他嘆了口氣「沁太妃有德善夫人照料，清醒的時候也越來越長，小殿下有二殿下和扶蘇照顧，大家都過的很好，他……也很好。」
軒轅鸞背著身，明明看不見表情，可宴舒卻覺得她此刻是開心的，他也帶了笑繼續道
「皇帝一如既往，只是愛上了飲酒，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愈發暴躁了，如今寵愛一位……」
他忽然頓住。
軒轅鸞不解「什麼？」
「一位……寧美人。」
軒轅鸞不覺緊張起來，轉過頭來看他「寧……美人?」
宴舒不敢看她，好半響才緩緩道「是……桃寧。」
咚的一聲，原來是軒轅鸞撥動了琴弦，她不可置信「怎麼……怎麼會?」
「我問過她，她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她說既然逃不掉，若是可以因此護佑娘娘和小殿下，便值得。」
軒轅鸞哽咽了「是我的錯，我不該留她一人的。」
宴舒伸出手，卻被冰冷的牢門阻擋「你是為了保護她，這一切是……她的命。」
「人為何總被命束縛，終是我拖累了她。」宴舒不知該說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平靜下來。
「多謝殿下告知，我本是囚徒，殿下該走了。」
「你又要趕我嗎？」宴舒知道他不該在這裡久留，可他就想陪在她身邊，不管是在什麼地方，至少這個時候，他可以看著她，和她說說話。
「殿下想要的我給不了，我拖累了太多人，不想到最後連你也拖累了。」
「或許只有你這般覺得吧，阿鸞，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離開，我一定會放你走，哪怕萬劫不復，請你相信我是甘之如飴的。」
——
宴櫻和往常一樣偷偷的爬到了宮牆上，她來南啟已經三個多月了，可是每一次姜離都對她避而不見，她從來都不想逼他，婚期也遲遲推后，可她一點也不著急。
喜歡一個人又怎麼可以綁住他呢，看見不遠處一抹白色身影，宴櫻立馬興奮起來「姜離！」
姜離搖了搖頭「你怎麼又跑到宮牆上去了。」
宴櫻興奮的跳下宮牆歡歡喜喜的朝他跑來，在他面前剎住腳，她知道他不喜歡女子離他太近。
「若不是這樣我又怎麼等的到你。」
姜離嘆息一聲，轉身就要走。
宴櫻連忙叫道「哎！等等！我這有哥哥剛送來的信！」
果然，聽到這個，姜離立馬停住腳步，轉身看她「這一回又想要什麼。」
宴櫻滿眼的笑「我要你帶我去看你們南啟的杏花！」
姜離無奈「上一回不是看了嗎？」
宴櫻嘟起嘴巴一副意猶未盡「上次去的晚，就看了一會，我還沒看夠呢。」
「可是現在已經是五月份，杏花都已經凋謝了」
此話一出口姜離就怔住了，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頓時不再說話，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