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此恨無絕期
大燕二十七年
「陛下有旨，鄚州大捷，鎮國將軍功不可沒，將軍以身殉國，可贊可嘉，姑封將軍夫人孟氏為誥命夫人，賜良田百畝，金銀數萬，欽此」
孟輕柔木訥地接過王公公手裡的聖旨，王公公看著這般憔悴的輕柔，心裡也是一聲嘆息，將軍與他夫人的恩愛佳話令多少人艷羨，而今將軍戰死，留給生人的唯有哀傷。
孟輕柔捏著聖旨，心裡竟是疼痛，這一道聖旨是她的夫君用命換來的，若是可以，她寧願捨棄一切，她只要她的夫君。
那一日的離別還是如此清晰，「柔兒，待我凱旋，定陪你賞盡長安花，飲盡長安佳釀」她的將軍從不失約，每次出征，他便是讓她等，她等了，他回來了，城門口，她的將軍英姿颯爽，她站在那裡，她便騎馬來過，彎腰伸手，她倚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吸吮著他的氣息，這是她的將軍，他說過，他的榮譽需和她一起共享。
出征那天，如以往一般，她送他至城門，他笑到「等我」，她應到「等你」，她看著他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她依舊站在那裡，綠衣連續叫了幾聲夫人，她才回神，昨晚將軍與參軍的還在耳邊縈繞，她本是去送茶，去卻不巧聽了去
，「鄚州憑藉險峻地勢，不把我大燕放在眼裡，屢次三番擾我邊界，殺我求和使臣，此次前去定不免一場惡戰，若是受困，切記，已大軍為重，此次出征，只許成功。
隱約的不安，她告訴自己，她的將軍定會回來。
三月之後
大捷的信件傳至京城，她欣喜若狂，「綠衣，快替我更衣梳洗，我們去迎接將軍」她換上了最喜愛的輕紗襦裙。
城門口，她站在那裡，軍隊的聲音越來越近，領頭的依舊是她的將軍，卻不如往常一般嘰馬而過，緩緩駛過的馬車在她面前停下，楠木的棺材里她看到了她的夫君，「將軍，你回來了」她輕聲喚到，「噗」口中滿是腥甜，白布上點綴著鮮血，像極了他親手為她種下的的臘梅，盛開時也如這般鮮紅。頓時眼前一黑，她便暈了過去。
濃濃的傷意籠罩著將軍府，她終於相信她的將軍走了，先她一步，留下了她給他們的十歲兒子楚安，她許是沒有發覺，但將軍府的人們都看到了，他們的夫人滿頭黑髮已不在，白髮卻明顯得緊。
大燕四十三年
將軍府
「娘，兒子走了」楚安一首抱著頭盔，跪在地上向榻上的孟輕柔到，
「去吧，記得回來」婦人招手，她明白，作為將軍，保家衛國，推不得，
「綠衣啊」輕柔喚到「去祠堂吧，」
「哎」綠衣應到每次楚安將軍出征，老夫人都要去祠堂，一為二子祈福，二為陪老將軍說說話，綠衣瞭然到了兩杯酒，掩門出了去，「將軍，你看到了嗎，安兒如你當年一般驍勇，你在天保佑，他要平安回來」
寒冬
「老夫人，天冷，回屋吧，」綠衣說著把手裡的貂毛毯子蓋在了輕柔的腿上，「瞧，這院的梅花是不是比去年還開得艷些」說話間伸手接住了一片梅花，「你回屋吧，我在看會」
「祖母，祖母」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向輕柔跑了過來，
「子玉，慢點，」輕柔伸手抱住孩子，
「祖母，今天在學堂夫子誇我了」楚子玉仰頭看著輕柔
「哦，是嗎，我們子玉真厲害」輕柔慈愛地摸著子玉的頭
「祖母，你給我講故事吧，嗯？我要聽祖母和祖父的，管家爺爺說當年祖父可厲害了，比我爹爹還厲害，真的嗎？」子玉一臉疑問的表情，煞是可愛。
當年，他還不是將軍，他本是雜技團的，靠賣藝為生，他長的俊朗，又一身武藝，自是吸引了不少人，也包括和丫鬟出門的她。
尋著熱鬧，擠身進去，便看見了他，本來一開始只覺著他長好看
她淚眼婆娑，從他的身畔掠過
一別千年
「我，蘇隅，以冷月城為聘，以滿城鳶尾為禮，以滿城百姓為媒，迎娶百靈姑娘為妻。」百靈仍然記得，當日的華燈初上。蘇隅一臉真摯。執著她的手說。
「我，百靈，願嫁蘇羽為妻，他若不離，我定不棄。」當日的誓言，恰逢亂世如麻。但是他們相信，愛無限。
男子一襲白衣，華髮如墨，好生俊俏。
女子長發及腰，明眸皓齒，衣袂飄飄。
一時兩人的愛情被世人傳為佳話。
那個女子，一步一蓮花，一步一傾城。
蘇隅在庭院中折下的桃花，別在她耳畔，話語綿長又輕輕，「百靈」她不接話，只是淺淺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若得卿心，必鋪十里桃花。」蘇隅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外敵來犯，蘇隅親自披甲上陣。
臨別前，他言:若我凱旋歸來，便許你嫁衣紅霞。
她道:待君歸。
前方傳來死訊，冷月城軍士無一生還。
「夫人」婢女畫眉輕喚百靈。「夫人是要流雲髻還是相思髻？」「不了。」她隨手拿起一根白色髮帶輕束長發。
「畫眉，好好活著。」
「夫人莫要尋了短見」畫眉心疼得眉頭皺起。
「他之不願，我定當赴湯蹈火以阻之。」
百靈拿起他曾送她的長劍，目光柔柔似水。
「我願為他殺敵報城！」
「夫人………」
畫眉還想說什麼，卻被百靈擊暈。
醒來時已是另一番光景。
「畫眉，夫人呢？」畫眉發現自己還活著，躺在白玉的床上。
「城主……」蘇隅全身戾氣被柔情取而代之。畫眉知道，城，保住了。
「夫人呢？」蘇隅見她久久不開口，心下焦急了。
「夫人她……」畫眉垂下眼眸，「以身殉城。」
「百靈……」若今生亂世如麻，便許你來世滿城繁華。
蘇隅抽出佩劍，欲自刎。
「不可，城主」畫眉抬手，用盡氣力，瞬時點點紅梅綻。
「畫眉，你不會走吧？」許久，他終於鬆開佩劍，目光緊視她。
不會，她搖頭。
餘下的日子，我許你安樂。
這是畫眉的秘密，關於她愛的秘密。
畫眉記得那個人看她家小姐時寵的眼神；記得第一次聽那人撫琴的曲子叫《相思》；記得那人執筆處佳人眉間的硃砂……
畫眉穿上紅裳與他成親。未見十里桃花，未聞喃喃耳語。
他晨出夜歸，畫眉自門前輕倚，等他歸家。口中輕念「夫君何故未歸？」未見歸家，畫眉提著燈盞，一山尋過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