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孽白衣

第4章 血孽白衣

雪夜無風,慘白的月光從屋頂破洞照進來,把廟裏散落的屍體和鮮血照的清清楚楚。

成玄英剛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完,平靜的局面就被鐵鏈的摩擦聲打破了。

張慎把鐵鏈一圈圈盤在鐵一般的臂膀上,嘶聲道:「老子是來做買賣的,牛鼻子是來降妖除魔的,和尚你是做什麼的?」張慎此人看似粗豪,說話卻一針見血。沒錯,胡僧就是整件事最大的疑點!

道士成玄英也默然看着那胡僧,他隱隱覺得北行一切都與這胡僧有關。

胡僧還是隱在陰影處不動,習慣性地搖著嘎巴拉鼓,用毫無高低起伏的聲音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二位自尋煩惱,也是業障!」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此言不假。可後面還有兩句: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今日突然發瘋廝殺而死的諸人,便是你的手段?」福禍無門語出道門經典《太上感應篇》,成玄英自然見不得胡僧斷章取義。

「死去諸人皆恣心快意者,我不過是誘發了他們心中的惡。」胡僧沒有否認,坦然承認了自己就是兇手。

張慎怒道:「一路上被吸乾的那些人也是你搞的鬼?」

「凡一路橫死之人,非好爭鬥,即性貪婪。以血孽花渡之,也是他們的造化。」胡僧聲音平淡,手中鼓聲不停,似無悲無喜。

「血孽花!魔教!」成玄英聞言大駭,旁邊的張慎也驚喝出聲!

二人不禁互視一眼。成玄英暗自疑惑:血孽花乃是密藏所載的藥物。所謂密藏既是魔教典籍,據說浩如煙海,盡錄世間禁秘。作為道家嫡傳弟子,他只是恰好聽前輩提過血孽花一詞,這才知道與魔教有關。而張慎一個馬賊頭子,怎麼也知道這等秘辛?

「果然是你!你口中慈悲,卻行的妖魔手段!」張慎大聲呼喝,倒像掩飾什麼。

方岩和史老七正趁這功夫幫烽火包紮傷口,幸虧成玄英用的是劍,烽火的傷才不算重。當兵的最看不起劍這種兵器。劍這玩意又細又輕,除非一劍致命,戰場上對方就算被捅的一身窟窿還能跟你拚命。

三個人趁機傾聽張慎和成玄英的對答。此行的任務就是打探消息,旁人說的越多,他們的情報自然也越多。

方岩此時正在掀起皮甲幫烽火包紮傷口,覺得手指有點發麻。想必是天氣太冷了吧?他就想把手指伸在口邊呵氣暖和一下,可是他發現麻木瞬間蔓延,整條胳膊都不聽使喚了!

方岩不禁看向眼前的烽火。烽火正在勒皮甲上的搭扣,已經勒了半天了,這簡單的搭扣怎麼還沒勒好?

成玄英也突覺如陷夢魘,他身上就有數種能解定身法或者祛邪的符篆,可此刻就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張慎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著了道,只要有人用手指輕輕碰他一下,他就能恢復,片刻間就能用鐵鎚把這胡僧擊的粉碎。

史老七想用力咬自己的舌頭,或許疼痛能使他清醒,可是自己那張永遠停不下的嘴居然不聽使喚了。

如同在巨大的夢魘之中,所有人感覺正常,卻一動也不能動,他們都在不知不覺中著了胡僧的道。那胡僧隨後會怎樣擺佈他們,把他們都變成破皮囊一樣的乾屍嗎?

嘎巴拉還在繼續響着,胡僧停止了念咒,搖頭道:「血孽花得之不易,今天竟都用盡了。」他這話雖是在惋惜,語氣中卻透出一絲得意。之前他對於所有指控一概承認,自然是把眾人看做了俎上魚肉。

此時那口巨鍾卻砰砰的跳動起來,裏面被鎮鎖的妖物似乎有着無與倫比的巨力!而且這次的聲勢更猛,似乎它已然發覺外面形勢不對,要不顧一切衝出來。

巨鍾顫動的愈發厲害了,鐘身上的太玄鎮妖符被震的金光散亂,似乎要脫落下來!

方岩三人的注意力不由被那鍾吸引過去,這巨鍾內鎮著的應該是頭力大無比的妖物,一路上那些被擊為齏粉的碎石和平推而倒的大樹應該就是它所為!如果此時讓這妖物破鍾而出,眾人多半凶多吉少,可要是等下去必定被那胡僧炮製成乾屍。

方岩一咬牙:不管了,大不了被裏面的妖物撕碎,總比被弄成乾屍受些零碎罪痛快,賭一把!他默默運行冥想之術,腦海中一陣清明。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他竟掙扎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向巨鍾走去!

除了方岩,一切都靜止了!所有人都眼睜睜的看着方岩,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方岩把手慢慢放在鐘上,用力擦拭那些泛著金光的符篆,手上沾著的血污緩緩流下,金色線條構成的符篆圖案很快就被血跡擋住了。

劍痕、裂縫齊齊發出暗金色的火光,鐘身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方岩急忙踉蹌著閃到一旁。

符篆金光暗了一下,忽的迸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聲悶雷聲響,氣浪噴涌,那口巨鍾炸裂開來!

……

朦朧的月光照着一個女子,她面上既無笑容,更無血色,甚至嘴唇都是蒼白的。彷彿間有微風吹過,她的白衣和黑髮輕輕揚起,似要凌風而去。空山寂寂,野寺喋血,不知她來自人間還是幽冥!

這女子把手輕輕一揚,似乎有一陣清風拂面,眾人夢魘隨風而逝,波羅夷用以控制眾人的血孽花竟然被她隨手解了!

一瞬間所有人恢復了行動能力。只是大家都沒有動,獃獃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難道這就是那妖物?

「妖孽受死!」成玄英最先反應過來。他舌綻春雷,手中劍和周身真氣渾然一體,化作一道耀眼的劍光朝白衣女子激射而去。

方岩等人先覺得劍氣劈面如刀割,后聽到劍氣破空,可見這一劍之快。這是成玄英盡全力的必殺之劍!白衣女子似乎毫無防備,被這劍刺中了胸口,劍意去勢不絕,竟將廟牆轟出一個大洞!

外面冷清的空氣從洞裏透了進來,成玄英感覺明明已經刺中,可一瞬間那女子陡然消失不見!他只覺眼前一花,忽然如同被一隻洪荒巨獸擊中,整個身體飛出去撞在了柱子上。一道巨大的抓痕出現在柱子上,成玄英陷在柱子裏,從左肩到右腰衣衫粉碎,如果不是師門至寶正陽甲護體,他早就被抓成了兩片!

果然,廟外如同巨獸碾過的痕迹就是這女子出手所致!

還沒來得及替成玄英慶幸,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眾人耳膜劇震,一時間什麼都聽不到了!

眾人錯愕的轉過頭去,只見一隻縴手伸出來停在空中,緊緊握著一隻鐵鎚,碗口粗的鐵鎚猶在嗡翁顫動。張慎擊岩石如齏粉的鐵鎚竟然被白衣女子赤手抓住!

白衣女子淡淡看着張慎,斥道:「大膽!」說罷猛的一擲,鐵鎚咚的一聲被扔在地上,不知為何,她卻沒有對張慎出手。

她冰冷如刀的目光在方岩、史老七、烽火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胡僧身上。

那胡僧當即在血泊中五體投地,頂禮膜拜。

「波羅夷,你費的好大心思。」這女子直呼胡僧名字,顯然二人是認識的。波羅夷是梵語,意思是僧人絕不可犯的根本重罪,這胡僧竟以此為名,可真是邪門之極。

「惟願殿下早日北上。」胡僧慢慢起身坐定,身上沾滿了血跡,言語間依舊恭敬。

「你先跟這裏諸位正義之士說一下事情的始終吧。」這女子把正義之士四字咬的很重,口氣里儘是諷刺之意。她看起來二十歲左右,言語間卻儘是居上位者的口氣,胡僧口中又稱其為殿下,想必出身極為高貴。

「密藏云:血域本界者,聖女不得免之境。聖女現,須祭血食,血食者,魂靈也。以血孽花誘之,入火焰獄、入寒冰獄、入餓殍獄、入踏空獄、入輪刃獄,經此種種,魂靈必怨極重,方可為血食。」重傷的胡僧波羅夷的聲音很是微弱:「殿下北行是為了繼聖女之位,我以血孽花誘殺諸人,攝取其魂靈,這都是為殿下準備的血食……」

……

……

當下這胡僧波羅夷便把江南之事背後的究竟詳細講來。

血孽花,也叫黑蓮,是魔教用來控制心智思想的神奇植物,焙乾碾碎后的粉末無色無味,極難被發覺。少許吸入會導致短時間麻痹,便如今日廟裏眾人一般。

如果大量吸入則會陷入深度睡眠,併產生真實幻覺。死的那位揚州公子石阡便是大量吸入后產生身入火海的幻覺,這幻覺極為真實,腦海會產生一切火燒后應有的疼痛、脫水等感受,相應的身體也會呈現所有火燒的反應,最終導致身體蜷曲脫水,就像被燒死。但他畢竟不是真被燒死,丫鬟僕人自然也不會在他房裏看到火光。其它呈現凍死、餓死、摔死的死者也都是如此,進入真實幻覺,身體呈現相應反應,當他們的大腦告訴自己已死,他們便真正死了。波羅夷做這些只是為了讓死者感受到極度的痛苦,然後再攝取痛苦的靈魂作為血食。

今夜突然瘋狂相互砍殺的死者,當時都圍在火堆四周,胡僧趁機在火堆中投入粉末,這是這種大範圍撒粉中每個人吸入的分量極少,而成玄英和張慎二人功夫、心智都遠勝常人,才能保持神智。

至此眾人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成玄英更是羞愧的無地自容,他一直認為這白衣女子才是元兇,甚至痛下殺手,現在想來真是險些鑄成大錯。

方岩心中暗道,這胡僧波羅夷好狠毒的心思,若不是有自己三人突然前來查探,外面死的人都會被認為是為劫掠財貨內訌,相互砍殺而死,沒人知道有個胡僧和女子來過定北。

那胡僧的傷口一直不停地流血,卻仍然在喋喋不休:「江南乃是繁華之地,最是消磨人的意志,殿下逗留多日不願離去,老僧才斗膽以魂靈之術控制殿下。」

「魂靈之道乃是密藏中的大道,卻被你等搞成了這般血腥邪惡的亡靈之術。如今為了脅迫我,你竟擅用死靈禁斷之術,當真是愚蠢狂妄到了極點!」白衣女子聲音悅耳,語氣卻嚴厲之極,她一邊說話,一邊把手指結成一個個複雜的手印,似乎立刻就要出手。

「殿下切不可再逞強出手!死靈禁斷在身,殿下出手一次,禁制便強上一分,一旦殿下被死靈所控制就無可挽回了!」胡僧的聲音第一次有了情緒,而且非常焦急。

死靈禁斷在魔教也是禁忌之術,此術驅使死靈羈絆人心智,中此術者哪怕有再大神通,神智也會慢慢被死靈磨滅。之所以這白衣女子被困在車中不言不動,便是在集中全力抵禦亡靈侵蝕。一路上商隊中不斷有人被吸成乾屍,以為是鬧了妖怪,其實都是胡僧為防止白衣女子突破禁制,不斷殺人取精血以增強死靈之力。

白衣女子嘲諷的一笑:「波羅夷,你以死靈侵蝕我身心,又擔心我被死靈完全控制,到底想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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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淵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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