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葛青兒(二)

其實對於俞幼涵來說，想知道葛青兒在哪兒並不難。她倆是從小長大的朋友，葛青兒那兩下子俞幼涵閉着眼睛都能猜到。她收拾妥當，直接叫了輛車，來到葛青兒住的小區里的健身會所。

到了會所的時候，俞幼涵遠遠就看到葛青兒正練地起勁兒，葛青兒的齊耳短髮好像比上次她倆見面的時候又短了些，加上那張精緻又不失風情的臉，顯得更加光彩照人了。她氣色很好，看樣子應該是最近工作不太忙，休息的不錯。她旁邊的那個正在指導她動作的肌肉男應該是她的私教。俞幼涵笑了一下，這個葛青兒，口味從小就沒變過，一直都是喜歡那種身上竟是疙瘩肉的男人。

葛青兒這會兒也看到了俞幼涵。

「嗨，我說，你還真行！你怎麼猜到我在這兒的？」葛青兒吃驚極了，「我還說練完這會兒就給你發位置呢！」說着從器材上起身。

俞幼涵看了一眼葛青兒旁邊的健身教練，很年輕，橙色T恤包裹下的健壯身材跟清秀的面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應該就叫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吧」，俞幼涵心裏想。

教練很有眼色，看到俞幼涵過來，跟葛青兒說：「青姐，你先自己練，我一會兒再過來。」

葛青兒沒看教練，還一臉吃驚地盯着俞幼涵。「哎你真厲害啊！難道你跟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俞幼涵哼了一聲：「什麼心有靈犀，我是太了解你了。你這哪是在健身，我看是來健眼的。」

「嗯？」葛青兒疑惑，「什麼意思？」

「看你那眉來眼去的樣子，你不是來健眼的是什麼！你眼珠子不酸嗎？」

「哈哈哈哈哈哈……」葛青兒一串大笑讓旁邊的人都朝她們看過來。

眾人的眼光讓俞幼涵覺得很囧：「哎你小聲點兒！幹嘛呢這是。」說着四下里看了看。

葛青兒壓根沒把俞幼涵的話當回事，依然大聲地講話：「怕什麼呀，姐妹兒我就這樣！」

「好啦好啦，你練完沒？」俞幼涵拿葛青兒毫無辦法，「我兒子都知道在公眾場合不要大聲喧嘩。」她小聲嘀咕著。

「兜兜？你說起來兜兜我可要跟你掰斥掰斥，你覺得你把孩子教的那麼聽話好嗎？在這個社會上，那麼聽話，以後還不等著被欺負呀！」

俞幼涵覺得頭都要暈了，「好好好，你要是沒啥事，那我先回去了，行嗎，你接着練。」說着轉身要走。

「嘿嘿嘿，看你，又生氣。跟你玩兒呢，看不出來么！好啦，你等我換下衣服，我們吃飯去。」葛青兒見俞幼涵有點不高興了，一邊嗲聲嗲氣地說着軟話，一邊拉着俞幼涵的一條胳膊搖來搖去。

俞幼涵當然沒有生氣，她不是一個動不動就生氣的人，尤其是對着葛青兒——這個魂不令一樣的女人。多數時候，俞幼涵是拿葛青兒毫無辦法的，她們兩家人從小就是近鄰，說起來，可能還沾著點親，她倆也自然地從小就在一起玩兒。不過俞幼涵跟葛青兒的性格卻完全不同，俞幼涵從小在大人眼中就是個好孩子，乖乖女；而葛青兒從小就是個混世魔王，成天跟男孩子扭打在一起。那時俞幼涵總能看到男孩子滿臉掛傷地被大人領着去葛青兒家告狀，也總能聽到葛青兒她爸一邊罵一邊揍她的聲音。不過，再怎麼打，俞幼涵都沒有聽到葛青兒哭過。

性格的不同並沒有影響她們倆的感情，相反，還很互補。兩個人都覺得上輩子她倆肯定是一對生離死別的情侶，這輩子再續前緣來的。

俞幼涵坐在椅子上等葛青兒，葛青兒的教練正在旁邊的訓練器上健身。俞幼涵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正在看她。俞幼涵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她沖教練禮貌地點頭笑了一下，繼而故作鎮定地透過健身房的玻璃窗看着外面，天色漸暗，依然是灰濛濛的。

葛青兒很快就出來了，她沖俞幼涵擠了一下眼，但沒有直接走向她，而是來到教練身邊。教練沒有起身，葛青兒俯下身，悄聲說了句話，兩人相視而笑。

「走，吃飯去！」跟教練私語后的葛青兒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挽著俞幼涵的胳膊出了會所。

葛青兒說的吃飯的地方離會所很近，是一家川菜館。俞幼涵一進去就想換個地方。

「我今天不太想吃辣。天氣好乾燥，我們去喝點湯吧？這附近不是有個廣東館嗎？」俞幼涵說。

「不行，今天就得吃點兒刺激的！」葛青兒看都沒看俞幼涵，徑直找了座位坐下來，「服務員，點菜！」

「我發現我在你面前，說話從來都沒用。」俞幼涵跟着葛青兒一起坐了下來。

「知道就好！」葛青兒一邊翻菜單一邊說，頭都沒抬。

「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再來個湯，行了就這樣吧！」葛青兒三下五去二就把菜點了，俞幼涵也習慣了，從小她倆在一起，大小事務都是葛青兒做主。

「在你跟前，我就跟空氣一樣。」俞幼涵看着葛青兒風風火火的樣子，佯裝生氣地說。

「不是空氣，是小媳婦兒，哈哈。看我多疼你，還給你點了湯。」

「你跟那個教練是不是好上了？」俞幼涵喝了一口服務員送上來的大麥茶。

「是不是挺帥的？」葛青兒笑着看着俞幼涵。

「是還挺帥的，但是太壯了，看着瘮得慌。」

「我就說你眼光有問題，你覺得就你們家老何那樣瘦不拉幾的好看啊！」

「他那叫瘦骨清像，文化人都那樣。」俞幼涵不服氣地說。

「拉到吧，出去打架都打不贏。」

「誰天天沒事兒出去打架去！」俞幼涵哭笑不得，「你不會真跟那個教練……不行吧，太小了。」

「你沒見過你怎麼知道小啊！」葛青兒擠眉弄眼地說。

俞幼涵一看葛青兒這個樣子就知道她肯定又開始不正經了，「什麼呀！你真是的！」說着臉都有點紅了。

「哈哈哈哈哈，就你這樣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已婚婦女！哈哈哈哈哈」，葛青兒仰頭大笑，又是引來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你看你，小聲點兒，別人都看着呢！」俞幼涵皺着眉頭推了下坐在她對面的葛青兒。

「不過，我跟你說，就你這樣嬌羞並且又不諳世事的樣子，反而還特別招男人喜歡呢！」葛青兒收斂了一下。

「好了。菜都上來了，快吃你的吧！」說着夾了一塊辣子雞放到葛青兒嘴裏。

「真的！別人不說，就是那個祁小生，我看他一直心裏都還有你呢！」葛青兒一邊嚼著，一邊說。

「你別胡說了！我們都很少聯繫的！」俞幼涵沒想到葛青兒會提到祁小生，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臉又紅了起來。

「看，看，看，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臉紅的樣子，我要是個男的，我都受不了！哈哈！」

俞幼涵這次真的有點生氣了，「你再說，我立馬走。」

「你是不是最近有事兒啊！」葛青兒也算識相，看到俞幼涵不高興了，轉換了話題。

俞幼涵一聽葛青兒這樣問，感覺心裏猛地一沉，「沒，沒什麼事兒啊……」

「你覺得你能騙過我？」葛青兒看到俞幼涵這個樣子，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沒本事就別硬撐著，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人要懂得示弱。你就是做太多了，才讓自己這麼辛苦，家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再說了，沒有工作了不是很好么！你就歇著唄，趁這個機會讓你們家那個瘦骨清像想辦法去啊！」

俞幼涵聽着葛青兒的話，感覺有哪裏不對，「哎，你等等，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葛青兒一愣，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多了，「啊，你多吃點兒，這裏的菜挺不錯的，你知道嗎，第一次來這兒，還是那個小教練帶我來的呢。」

「耿宇路，耿宇路跟你說的？」俞幼涵看着裝模作樣埋頭吃飯的葛青兒問道。

「耿宇路？那個賤人！他怎麼樣了？還活着呢？」繼續打岔。

「我就跟他一個人說過，肯定是他。」

葛青兒放下筷子，嘆了口氣，「我說你真有意思，這個有什麼呀，幹嘛要瞞着我？把我當外人？」對於俞幼涵的反應，葛青兒也有點不高興了。

俞幼涵看着脾氣上來的葛青兒，沒有說話。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覺得我知道后又得來干涉你的生活，又要開罵何秋來是不是？」葛青兒打破沉默。

俞幼涵沒有說話，她默許了葛青兒的話。

自從他跟何秋來確立戀愛關係，葛青兒就一直反對，甚至有段時間她倆都斷了聯繫。俞幼涵知道，葛青兒就像她的父母一樣，是真心對她，真心想讓她過得輕鬆些的。但在真心愛自己的人面前，往往也是最不願意顯露自己不盡人意的一面的。

「你知道我的，我心裏也藏不住事兒。實話跟你說吧，是祁小生，他突然聯繫我，問我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我了解你，就你這樣的，天天苦大仇深的，自尊心又變態強，我即便問你，你不想說，我也沒辦法，所以我就找耿宇路那個賤人，問他知不知道……然後，我就知道了。」

「祁小生？」俞幼涵顯然沒有想到。

「對啊，所以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都看不出來他一直喜歡你么！你回老家，他放着上海大公司的邀請不去，跟着你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個什麼破老師。後來你人家傻呵呵地要來北京闖天地，他立馬也辭職跟過來……你是真瞎還是假瞎，這都看不出來嗎？」

「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說了。」俞幼涵覺得心裏亂糟糟的。

「你覺得你倆沒什麼聯繫？他這些年可沒少從我這兒打聽你的消息！連耿宇路都看出來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了！你就是自己騙自己！」

「好了！別說了！」俞幼涵皺着眉頭，「說這些有什麼用！」

「有什麼用？」葛青兒冷笑一聲，「讓他幫你找工作啊！」

俞幼涵看着葛青兒，「你有毛病啊，我讓他幫我找工作？！」

「對啊，他有能力的！」

「我告訴你，很嚴肅地告訴你，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那麼我的事情，以後不要再跟他說了。我有我的生活，他也應該好好過他自己的生活。」

葛青兒的脾氣也上來了，「我看你和祁小生都有病，喜歡就是喜歡，幹嘛天天掖着藏着。不用你說，下次他再找我打聽你的消息，我就直接讓他滾蛋，想知道自己問去，我他媽的在裏面反而左右不是人了！還有那個何秋來，也有病，我算是發現了，跟你在一起的人都有病，我跟着天天摻和你的這些爛事兒，我也有病！」說着，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拎着包，氣沖沖地出了飯店。

俞幼涵看着葛青兒的背影，有點自責，感覺不應該這樣沖葛青兒發脾氣。

片刻后，她看到葛青兒又回來了，心裏一陣高興，想過去跟她說幾句好話。但葛青兒沒有理她，徑直走到收銀台前，把飯錢結了，又氣鼓鼓地走出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