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尋夢

古色古香的院子裏，一群丫鬟婆子正在房間里忙碌。

我沉痛地睜開眼睛，周圍已不再是雲梳宮的配置。

突然「鐺」的一聲，一個小丫頭奔了過來。

「小姐，你終於醒了。」

話音剛落，周圍的眼睛齊刷刷的聚了過來。

小姐？

我苦笑了一聲。

近萬年來，有喚過我殿下的，也有人喚過我洛神的，更有喚過我姐姐的。

千奇百怪的稱呼很多，但似乎從未有人喚我小姐。

我仔細打量了一番身旁的小丫頭，原來，她只是一名普通凡人。

照此情況，難道我此刻正在凡間歷劫？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位身着官服的老者急切地走了過來。

「洛兒，你總算沒事了，可把爹爹嚇壞了。」

我目光炯炯地望着老者，他這慈祥的眼神彷彿在哪見過。

究竟是什麼地方見過？

見我不語，他握着我的手開心地笑了笑。

明明是第一次見他，可他給我感覺很親切，也很安心。

剛剛他自稱什麼，爹爹？

頓時腦子裏紛亂如雲。

記憶中，也曾有一位長者對我百般呵護，只是那人早在天界六千年前便已身亡。

那一世，若我乖乖聽他的話，便不會遇上東方翊。

我記不清那名長者的面貌，只是記憶深處留有些許輪廓。

望着官服老者的形態，隱隱約約有那麼一絲神似。

天泉宮究竟怎麼回事？

無緣無故給我安排場劫來歷就算了，為何每次都找一個模樣的爹？

我百般無奈地望了望屋頂，心情格外沉重。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等我回雲梳宮再找界荷好聲詢問。

想到那一世的短暫父女歲月，我立刻朝老者綻放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爹爹，女兒不孝，讓您擔憂了。」

我想，那一世虧欠的遺憾，盡量在這一世彌補。

官服老者激動地看了看我，熱淚盈眶道：「洛兒，你終於不跟爹爹置氣了。」

置氣？

老者的話讓我頓時有些暈乎，完全不懂具體情況。

我沉默片刻，依舊保持笑容回道：「爹爹是洛兒最親的人，女兒永遠不會跟爹爹置氣」。

官服老者驚愣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他試探地問道：「若是爹爹不再幫你尋那人，你可還會埋怨？」

尋人，怎麼又是尋人？

算了，不管了，等這劫過了回天界再仔細詢問。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立身拉住老者的胳膊道：「以後，女兒不會惹爹爹傷心。」

官服老者開心地笑了笑，喜極而泣道：「我家洛兒終於長大了。」

老者走後，我讓身邊的丫鬟簡單裝扮一番。

他們輪番在我身上搗整，一陣功夫后，我心情愉悅地走出房門。

聞着一路的蘭花香，整個身體開始變得很輕。

似乎所有的煩心事，此刻都融在了花香里。

院子很大，走廊很長，數不盡的花草樹木在我的身旁略過。

「小姐，您慢點。」

我望了望身後追趕的丫鬟，心不由自主地多笑了陣。

突然有人端著麵粉從身旁經過，我順手將一盆麵粉奪走，用力朝身後的丫鬟婆子潑灑。

望着一個個花臉神情，正準備嗤笑一番，忽然身上也沾上了些許白沫。

片刻后，整個院子裏變成了麵粉戰場。

這一刻，我不再是天界地位崇高的洛神，而是一名凡人，一個陪大家玩鬧的凡人。

簡單，也許就是快樂。

瘋過一陣后，我回房間進行了梳洗。

還未出門，便有婆子喚我用膳。

來到飯廳，老者已經換了便服在桌旁等待。

「爹爹。」

我微微欠身行禮道。

「洛兒，趕快過來坐，今日這些菜都是為你而做。」

我慢慢坐了下來，望着一道道精緻的飯菜，心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老者微笑着望了望我，大呼道：「開飯。」

頓時，我歡暢淋漓地吃了起來，身邊的丫鬟婆子在一旁猛笑。

老者抬頭瞥了周圍一眼，瞬間周圍開始變得格外安靜。

過了一陣，我吃着吃着總感覺哪裏不對。

當將魚肉放入嘴裏后，心裏立刻明朗起來。

這個不是沐羲的廚藝嗎？

天界其他人的飯菜，我或許難以分辨，但沐羲做菜的味道，無人可以超越。

想到此處，我輕輕地放下筷子。

「洛兒，怎麼了，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老者關心的問道。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回道：「爹爹，我想見那名廚子，剛剛做飯的那名廚子。」

老者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示意身後的管家去請。

許久之後，一名俊秀公子緩緩走了進來。

「丞相大人安好，小姐安好。」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來人，這人竟有着與沐羲一樣的容貌。

老者見我發愣，輕輕地敲了敲桌子。

「洛兒，你想見的廚子已經帶來了，有什麼話你親自問他。」

我感謝地望了一眼老者，側身對着來人道：「酬信家在何處？」

「景華殿。」

他竟然知道？

難道他真的是沐羲本人？

不可能，沐羲現在已是天界之首，不可能還有功夫歷劫。

緩過神后，我輕咳一聲，繼續道：「之花香，情緣在。」

這是當年我接受沐羲前，在雪地里寫下的話。

除了他本人，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來人沉默片刻，憂傷的眼睛望了望我，回道：「愛不知所措。」

突然「咚」的一聲，周圍碗筷落地。

我激動地走了過去，目不轉睛望着來那人，原來真的是他。

老者誤以為我一見鍾情，開心地介紹道：「洛兒，這是沐羲，沐大人家的獨子。」

這話剛落，我的眼睛瞬間放大了數倍。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

名字相同，身份也相同。

「雲小姐，在下沐羲，近期將在老師家裏求學，叨擾之處盡請見諒。」

我錯愕地望了眼老者，只見他滿目笑容。

「洛兒，沐羲是我見過最勤學奮進的弟子，這段時間你們好好相處。」

這一刻，我終於聽明白了，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相親。

腦海里忽然飄過類似畫面，只是那時我整日沒有心情吃飯。

即便爹爹引薦些人，我也是故戴斗笠搪塞而之。

可是，這次的劫為何與上次大相徑庭？

午膳后，老者將眾人遣了下去，整個飯廳里唯獨只剩下我與沐羲。

「究竟怎麼回事？」

我急不可耐地問道。

他緩緩拉過我的手，迅速跳上了屋檐。

望着天上的藍天白雲，心裏開始逐漸放鬆。

他靜靜地擁着我在房樑上坐了許久，絲毫不應我剛剛的提問。

罷了，既然他不想說，那我也再過問。

眼下，珍惜彼此凡界這一生才最為重要。

回到院子裏，沐羲教了我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很多東西，即便在天界也不曾見過。

我似懂非懂地聽着他解說，眼睛裏全是興奮。

夜幕降臨，我依依不捨地望着沐羲從我的房門前離開。

這一整天的驚喜與歡樂，到現在我都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

如果是夢，可是我又真的感受到身體里的心跳。

可如果不是夢，這些現實不可能存在我的生活中。

哪怕是歷劫，天譴也不會有絲毫鬆弛。

我輕嘆了口氣，緩緩走進房間。

第二日清晨，我剛到飯廳，沐羲便端來一盤別具匠心的餐食。

「洛兒，這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早餐，快嘗嘗看。」

老者讚許地望了一眼沐羲，嘴角裂開了弧度。

我疑惑地拿起餐具品嘗起來，吃進嘴裏的那一刻，心裏頓時妙不可言。

「味道不錯，珍饈美饌。」

說完這句，我繼續津津有味地品嘗。

沐羲淺淺地笑了笑，然後坐下陪着我們一同用餐。

一連幾天，我與沐羲、爹爹都是這樣朝夕相處。

漸漸的，我開始懷疑先前經歷的一切。

那究竟是夢，還是真實？

想到那血淋淋的人頭，還有那萬箭穿心的墜落，一幕幕都是那麼的瘮人。

沐羲似是察覺到我的異常，他特意讓人給我送了本書消遣。

我懶散地翻開第一頁，裏面醒目地落着幾個大字：之花香，情緣在，愛不知所措。

當翻看第二頁，裏面穩穩地立着景華殿酬信字。

我愣了好一陣，顫抖地將書扔下。

原來，記憶里的那些真的是夢。

如此，甚好甚好。

我跑出房門，急不可耐地朝廚房奔去。

剛踏進門檻，沐羲正切著青菜。

「洛兒，你怎麼來了，這裏很臟，小心弄髒了你的衣裙。」

我咧嘴一笑，快速從後面抱住他，心裏滿滿的幸福。

此事過後，我開始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不再懷疑，也不再自我否定。

每天，我心無掛礙地陪着沐羲一起看月賞花，偶爾也幫着爹爹整理書籍。

這樣安靜，也這樣溫馨，讓我的心無時無刻都充滿了快樂。

一天，沐羲正在院子裏忙碌，我偷偷地瞧了瞧他，然後小心翼翼地溜出大門。

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都在享受沐羲對我的好，也該是時候給他準備一個驚喜。

管家先前已經做了準備，馬車靜靜地立在殿門外。

我緩緩坐了上去，心裏規劃應買些什麼東西。

突然，馬車速度不斷加快，疾如飛空，落如遁地，搖搖晃晃十分驚險，但好幾次都安全著了陸。

車夫最後停在了雲府門口，我思緒萬千地下了馬車，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種后怕。

回家之後，我佯裝無事地陪着沐羲一起做飯。

他擔心弄髒我的衣裙，打花我自行出來玩耍。

漫步在庭院裏，心裏總感覺七上八下。

我剛走到假山旁，突然右手好像被一道神秘的力量緊握。

仔細瞧了瞧，好像沒有什麼東西。

我以為是錯覺，一個勁地往回收手，但無論我怎麼用力始終都扳不開。

漸漸的，我發現石梯上蹲著一個少年，動作有些奇怪。

那個少年似乎也看見了我，然後立起身子，拿着一個小盒子對着我咔來咔去。

許久之後，他開口道：「洛神，你該回去了。」

難道眼前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剛準備詢問，身體迅速回到了九重天。

「洛兒，你沒事就好！」

酬信滿臉擔憂地飛了過來。

我輕輕地揉了揉額頭，心裏彷彿已經錯亂。

「酬信，我剛剛到底是怎麼了？」

他望了我許久，緩緩回道：「沒事了，只不過是有人借用你滿足遺憾罷了。」

「遺憾？」

我好奇地問道。

酬信淡淡地嘆了口氣，回道：「三界之外，有一處遺憾客棧，只交易遺憾。」

我呆若木雞地望了望酬信，問道：「那交易可有什麼限制？」

「普通人，以一種遺憾換另外一種遺憾。

修行人，可一物換多物，也可多物換一物。

高靈力人，時空置換，空間倒流，置換存在意念之間，可以無休無止。」

這一刻，我總算是明白了。

朝着上空方向，腦海里忽然飄過沐羲先前留下的那一段話。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喜不悲。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裏，不增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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