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近在咫尺卻似已恍如隔世

第742章 近在咫尺卻似已恍如隔世

碩明和雲旗乃賀知遠的暗衛頭兒,兩人陪在賀知遠身邊出生入死趟過屍山血海,什麼大風大浪不曾見過不曾經歷過,能令二人動容甚至驚恐失態,可見事態之嚴重。

雖隔着一定的距離,可碩明和雲旗那失了鎮定,甚至含了惶恐脫口而出的驚急聲還是隱隱的傳到了感觀敏銳異於常人的冷天奴的耳,他第一個念頭就是:

孩子出事了!

一想到小貓兒出事,這段時日過得渾渾噩噩若行屍走肉般只知守着宇文芳,眼中全無它物全無它想的冷天奴心猛得一抽,這才意識到,他忽視了兒子小貓兒已太久太久!

冷天奴握著宇文芳的手,連他自個都未有發現,他的手在抖,他那緊緊握著宇文芳小手兒的大手,失了控般的顫抖著……

冷天奴不敢想像若是兒子有失,他該如何面對?

莫說芳兒不會原諒他對兒子的疏怠,便是他自個都無法原諒自己的枉為人父!

雨晴目視着匆匆而去的冷天奴,心有緊張,小貓兒是公主的兒子,她如何能不擔心,可她知道自個的斤兩,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尤其她和雲兒在「鷹不落」峽谷身受重傷,雖得霍不與醫治僥倖活了下來,可身體卻大不如前,得好生養護著。

而雲兒,因着雙腿遭受重創,雖人能站了起來,可還在蹣跚學步中。

雨晴心有恍惚間,並未注意到昏迷著的宇文芳的手指在輕動,失了那大手緊握著的力度和溫度,她指間輕動,似在茫茫然的尋找著那大手的方向和溫度……

此時「凌雲小築」的庭院中,因來得匆匆,手裏尚拿着個葯碗的霍不與、許爭、晏堂、碩明和雲旗,歿、王英等人皆是一個姿勢,齊齊仰頭望天,各個大眼瞪小眼的緊盯着空中那被小飛拎在雙爪下一動不動的小小人兒……

霍不與不會錯認小飛,原因無它,小飛的「吼」聲他太過熟悉,之前給小飛重新斷骨折翅治傷時,小飛痛苦的,憤怒的,委曲的,害怕的,殺氣騰騰的各種各樣的「吼」聲不斷呱噪着他的耳朵,一度令心有不耐的霍不與起了毒啞小飛的念頭。

而許爭他們亦已從伍長娟嘴中得知小飛帶走了小貓兒,許爭初時並未太過擔心,畢竟小飛偷摸的帶走小貓兒不止一兩次了,可走時騎在小飛的背上,回來卻被小飛拎在了爪子上,這就令許爭心生了不安。

於這些人看來,被空中王虎雕拎在爪子上的那應該稱之為獵物!

獵物的下場是什麼?

於虎雕,無外乎直接撕巴成肉條吞了,或是拋下高空摔成一團肉泥再吃了!

九月鷹飛,天空碧藍如洗,萬里無雲,陽光雖比不得夏日炎炎時的濃烈,然因着無半片白雲遮蔽,卻是灼目依舊。

眾人眯着眼,忍受着陽光的灼目刺痛,死死盯着仿若鍍了一層金光,似盤桓於驕陽跟前的空中王虎雕小飛……

所有人的心都揪揪著,任誰看見像個獵物般被空中王虎雕拎在高空中一動不動的小傢伙,心肝都得顫個不休。

雖說小飛頗懂人性氣兒,還是幼畜時就被冷天奴自虐待它的胡人手中救出,后又被宇文芳細心照顧餵養了一段時日,可畢竟小飛野性尚在,誰敢保證它不會野性大發暴起傷人啊,這不,它拎着小貓兒在空中溜,這萬一來個雕失前爪,小貓兒就是粉身碎骨啊!

最令這些人心驚膽顫的是,被小飛拎在鐵爪上的小貓兒自始至終竟是一動不動,更似個木偶般任空中勁風吹擺着……

直看得眼皮子突突跳個不休的霍不與險些將手中的葯碗給摔了,他眯着眼,在刺目的陽光下,提內力揚聲怒喝:

「小飛,你別把孩子給我摔嘍!你給我下來!」

怒喝聲直衝雲霄,小飛那龐大的身軀肉眼可見的顫了三顫,唬得地下人的心也齊齊跟着抖了三抖。

所謂關心則亂,急了眼的霍不與也顧不得碗中湯藥的珍貴了,抬手就將手中藥碗激射了出去,奈何,便是集他十多年的內力修為,也斷不可能將碗砸到高高在上傲視蒼穹的空中王虎雕身上!

非但連小飛的毛兒都沒碰著半根,且還浪費了一碗集各色珍貴藥材而精心煎制的湯藥,霍不與氣得跳了腳,黑了臉的他伸手直指蒼穹,怒吼:

「小飛,你要是敢把我霍不與的乖徒兒給摔了,我定將你大卸八塊拿大鍋燉了!」

「你給我下來!」

霍不與收了小貓兒作為他的關門弟子,這就意味着此生他只這一個真傳弟子!

唯一的真傳弟子啊,如何能不珍視,眼見着小飛拎着他的乖徒兒在天上「溜」,他徒兒一動不動的生死不知,他如何能不急。

不遠處,虎雕巴特透著兇狠的黑亮眼珠子看向地面那跳着腳怒吼著的傢伙,末了,龐大的身軀卻輕如燕般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轉而又悠然的飛向另一側,它決定不跟霍不與計較,畢竟是這傢伙讓它兒子能一飛衝天的。

霍不與的大吼大叫卻是令小飛又是身子顫雙翅抖,險些一個不穩一頭栽下來,而後又凌空而起,飛得更高了。

下面的這傢伙太可怕了!

感到渾身肉疼骨疼翅子痛的小飛本能得想離霍不與遠著些,它想溜之大吉……

眼見高空中的小飛失了平衡一頭栽了下來,許爭、霍不與和碩明等人心跳如擂,忙不迭飛身而上欲伸臂接住掉下來的孩子,可緊接着小飛又一飛衝天,渾身冷汗冒汗濕了脊背的這些人只得跟着在天上「溜」孩子的小飛跑……

許是受驚匪淺的小飛的動作動驚了爪子上拎着的睡得沉沉的小貓兒,總之,一直被小飛拎在爪上在空中「溜」卻毫無動靜的小貓兒動了……

是的,小貓兒睡著了,在「桃花峰」峰頂上窩在努力矮下身子的小飛懷中傾訴著心事和難過的小飛睡著了。

雖只是四歲多的孩子,可因着早慧,小小孩兒心事滿滿憂心沖沖,對着小飛傾訴了一番后,眼中含淚的孩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感覺腦袋暈暈呼呼,身子飄悠着又冷得很的小貓兒睜開了尚迷瞪着的小小鳳眸,待看清身在高空后,他抬頭瞅瞅「吼」聲氣弱似猶豫不決的小飛,極是鎮定的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甚至還秀氣的打了個哈欠,雖一張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風。

雖說被拎在爪子上遠不如騎在小飛背上舒服,可對於已習慣於凌空而飛傲視大地的小貓兒來說,並不覺得有什麼危險,只不過這被拎着后脖領子和腰束的他實在是形象不雅,也不舒服啊。

小貓兒下意識舒展了下身子,伸開兩臂又蹬了蹬腿兒,這在下面的人看來,孩子這分明是在掙扎啊……

而當一隻小虎頭靴自天而降,「呯——」的一聲落地砸出個深坑,虎眼上的兩顆稀世罕有的黑珍珠被落地的衝擊力生生震斷了縫線,黑珍珠迸碎無影蹤時,眾人皆倒吸了口涼氣:

這要是孩子摔了下來,可是粉身碎骨腦漿迸裂啊!

「兒子!」

不知何時,身形快如鬼魅的冷天奴已沖至前,伸展着雙臂作出接人動作的他抬頭兩眼直勾勾的盯着高空中那小小一團四肢並用「掙扎」著的兒子……

「小貓兒,別怕,爹在這裏!」冷天奴凝內力揚聲大喊,焦灼不安的低醇聲音直穿雲霄,「小飛,莫要嚇着我兒子,快把兒子還給我!」

爹爹!

聽到父親的聲音,多日來不曾被父親正眼瞧過的小貓兒不由彎了眉眼,急急道:

「小飛,快,我要去找爹爹,呃……」一口冷風猛灌進嘴,嗆得小貓兒連連咳嗽,剛睡醒的他只覺身上冷得厲害,禁不住又打了個哆嗦,「好冷啊,小飛,我們去喝熱熱的牛乳好不好?」

同樣喜歡喝牛乳的小飛一聲愉快的虎吼,俯衝而下要將小貓兒交還給冷天奴,豈料,俯衝而下的小飛正正對上飛奔上前突然就凌空而起殺氣騰騰的霍不與……

「吼——」

脖毛炸的小飛嚇得渾身一哆嗦,不知怎得鐵爪就一松,伴着凄厲的虎吼聲,翅子一個大迴旋,已至低空的它躲過霍不與后急於抓住失爪掉落的小貓兒……

「兒子!」

兩眼緊緊追着兒子小小身影兒的冷天奴凌空飛竄而起,先霍不與一步將自空中而落的兒子抱在了懷,緊緊抱着兒子就不肯撒手了。

冷天奴感受到兒子在懷中的切實感受后,那高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眼底里深重的不安漸緩。

而小飛眼見着冷天奴接到了小貓兒,一個漂亮的扇翅,已是一飛衝天。

自覺被忘恩負義的小飛嫌棄了且沒「救」下徒兒失了顏面的霍不與氣極而笑,沖着一飛衝天的小飛呵呵笑得不善:

「小飛你忘了是誰治好了你的傷是吧?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的就是你,如今飛得倒是挺高挺快啊,有本事就別回來被我逮著,否則,呵呵……」

那氣沉丹田凝著內力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著,令被威脅了的小飛又肉眼可見的一哆嗦,連喜歡喝的牛乳也顧不得了,疾速而去,一去不回頭。

高空盤旋俯看熱鬧的虎雕巴特見狀,拍拍翅膀,也飛走了。

被父親緊摟在懷的小貓兒感覺自個暖和過來了,可卻又因着被父親緊緊的摟着而喘不上氣了,注意到父親水濕的眼睛,他沒有報怨,只費力的自父親懷中伸出兩條小胳膊,摟住父親的脖頸子,奶聲奶氣的聲音乖巧道:

「爹爹,小飛帶我去了『桃花峰』峰頂玩兒,還給我抓了只小雪兔來玩兒,後來我讓小飛將它放了,嗯……再後來,我就睡著了,小飛就把我帶回來了。」

軟軟的小奶音響在耳邊,令冷天奴鼻子一酸,疲憊枯槁的心忽就生了熱,更是心軟的一塌糊塗。

「頑皮!」

冷天奴想責備兒子不該不說一聲就跟着小飛出去玩兒,嗯,就算是告訴他了也不行!那可是騎在空中王虎雕的背上啊,一飛衝天,翱翔在空,萬一失手沒抓緊掉下來怎麼辦?

若是兒子摔了,那就是摔了他的心啊!

可對上兒子一對兒水汪汪黑白分明清澈無垢的眼睛和天真無邪的笑容時,責備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心有無奈的冷天奴輕嘆一聲,斥了一句「頑皮」后,不由親吻上兒子白嫩嫩的小臉兒,以安撫他這顆被嚇得不輕的滿懷滄桑的父親的心。

「咯咯咯,爹爹的鬍子扎到小貓兒了——」

被父親親得咯咯直笑得小貓兒眼睛亮閃閃的像天上星,感受到父愛的小小孩兒心有快活,雖被邊幅不休的父親的鬍渣扎疼了小臉兒,可他卻不肯鬆開父親的脖頸子,小臉兒還主動伸向父親給他親。

看着父慈子孝的這一幕,感覺扎眼又扎心的霍不與斜了這倆父子一眼,輕哼出聲:

哼,這個徒兒是白疼了!

眼裏只有爹沒有師傅,沒瞧見他這個做師傅的為了他這個小傢伙兒都急得上竄下跳失了陌上翩翩美公子的風姿了么?

可小傢伙兒卻只親他爹,全然忘了他這個為師的!

已復歸了鎮定的許爭和雲旗等人則笑微微的看着抱着兒子徑直而去的冷天奴,心有喟嘆:

太好了,除了宇文芳,少主(世子)終於對外界之事有了反應,至少,眼裏終於看到了兒子的存在!

可想到至今昏迷不醒,甚至連霍不與都無法斷定是否能醒過來的宇文芳,眾人臉上的笑容又淡了去。

「麟趾閣」主院。

抱着兒子進了內室的冷天奴敏銳的覺察出氣氛的異樣,他猛抬頭,正正對上那魂牽夢繫,日思夜想着的能對他展顏一笑的鮮活生動的面容。

床上倚靠着隱囊,半座起身的宇文芳正定定的看過來,略有了些許血色的面容瓷白清透瑩潤如玉,可卻透著些許的疲憊,如水的杏眸幽深,似是歷經千帆過後的淡然與平靜,可那微擰的柳眉,卻暴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芳兒!

眼眶紅了的冷天奴心內輕呼,眼睛不敢稍眨,唇更不敢稍動,生怕一個失態叫破了這一場美夢。

四目相對,宇文芳微擰的柳眉緩緩舒展開來,兩人彼此靜靜凝視着,雖是近在咫尺,卻似已恍如隔世……

風自打開的窗戶穿流而入,揚起宇文芳額前一縷青絲,她卻似無所覺,只定定凝視着雙鬢竟已然點點銀絲閃,鬍子拉碴清俊消瘦的這張臉,還有那不變的滿含溫柔深情的鳳眸,宇文芳忽就心有酸楚,更生了疼,幽深的瞳子漸漸起了水霧……

正窩在冷天奴頸窩中的小貓兒似也感受到了異樣,他抬起小腦袋,瞬間,皎皎若一對兒墨玉丸落銀盤的眼睛瞪得提溜圓,小奶音脫口而出:

「娘親!娘親——」

小貓兒摟着父親脖頸子的兩隻小手忽就鬆開來,兩隻小胳膊伸向宇文芳,小身子更是迫不及待的朝她的方向探,聲音急急:

「娘親抱,小貓兒等著娘親醒過來,等了好久好久,小貓兒好害怕娘親會忘了小貓兒,娘親快抱抱小貓兒!」

宇文芳唇瓣輕動,瀰漫着水霧的杏眸已然是淚落,她顧不得再看冷天奴,只目不轉睛的看着朝他奮力伸著兩條小胳膊的兒子,她努力直起身子欲伸手去抱孩兒,唬得一直被這一家子視為隱形人的雨晴顧不得再擦拭淚花了的兩眼,忙不迭去攙扶已是淚流滿面身子輕顫的宇文芳……

忽眼前一暗,小貓兒已被小心翼翼的塞進了宇文芳的懷。

冷天奴如何捨得心愛的女人勞累,在確定了這不是一場夢后,他搶步上前,將急欲掙脫他懷的孩兒輕輕的放進宇文芳的懷裏。

宇文芳下意識抱住奶香奶香的小小孩兒,禁不住唇角翹清淚落,卻是含淚而笑,眉眼裏皆是滿足的笑容,她抱着小貓兒忍不住親了又親……

宇文芳昏迷的這七個月,除了霍不與扎針防止她肌肉萎縮,伍長娟也一直給她按摩,一個月前冷天奴醒來后,便接手過去,如此,宇文芳雖四肢乏力,卻也不至將懷中的孩兒給摔了。

「咯咯咯——」

「啾啾啾——」

小貓兒咧著一口小白牙,咯咯笑着,啾啾的回親著自個的香香軟軟的娘親,全然漠視了一旁目露羨慕和渴望的爹爹。

小貓兒柔嫩的小胳膊抱着娘親柔軟的腰枝,小腦袋在她香香的懷中蹭著拱著,笑得眉眼彎彎,一張小臉兒上全都是快活:

娘親是疼他的!

娘親對着他笑得那麼溫柔,看他的目光那麼暖,還一個勁兒的親他,他好開心好歡喜啊!

小貓兒心裏想的,嘴巴甜甜的說了出來:

「娘親,小貓兒好喜歡好喜歡娘親了!」

「娘親再也不要丟下小貓兒了好不好?」

看着眼前的一幕,冷天奴心內柔軟的似一汪春水,恢復了昔年光彩,星湛湛光芒閃耀的瞳子笑意融融的看着他心愛的女人和兒子,這才覺得自個是真正的活了過來,這才是他所想的美好生活,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

「娘親也好喜歡好喜歡小貓兒呢,娘親答應小貓兒,再也不會丟下小貓兒了!」

宇文芳久不說話的聲音雖含着絲沙啞,卻似羽毛拂過冷天奴的心尖,令他心有顫慄,他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似將母子二人圈在了懷,更似彰顯著自個的存在,聲音輕輕,卻是不舍不棄:

「那麼我呢?芳兒,你可捨得再丟下我?」

門外,替負氣不肯過來的霍不與親端來新盛的湯藥的柳盈(弱水)透過半開的房門,靜靜的看着這對兒臉上瞳子裏寫滿深情愛意的痴男戀女,端著盛放葯碗的托盤的手忽就一緊,目光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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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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