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花落誰家

第1章花落誰家

漠北草原,沃野千里莽莽蒼蒼。

深入漠北護送「千金公主」宇文芳入塞的北周送親使團一行,也正浩浩蕩蕩往突厥大可汗王庭方向行進。

「昔夕何夕,惑於君心。昔夕何夕,痴君於心。」

「今夕何夕,哀於君心。今夕何夕,絕君於心。」

「……」

心內幽幽念著,心尖兒卻一陣猛抽,痛得她縮成了團兒,一顆心像被人生生的捏於掌心,搓揉捻碎。

鳳輦中,一襲鳳冠華服的「千金公主」宇文芳低頭抱緊著身子瑟縮在輦中央,一身華光下盡掩著無助孤涼。

此生不再見,不要再想那個人,都……過去了。

齒貝間咬着舌尖,疼到心尖兒,她告誡著自己,可本該塵封的記憶,卻在眼前不斷閃現,凌亂而又真切:「天左大皇后尉遲繁熾已命太常太史選了幾個好日子,我與宇文姿……已交換了庚帖。」「兆陵候」面無表情,聲音淡淡,無波的眸子裏靜的如一潭黑色死水。

「芳兒,如果你母妃還活着該多好,父王,對不起你……」趙王嘴角輕抽,眼底里一片悲涼。

「芳兒,選你,只有你可擔得起陛下行和親之策的初衷,其它皇族宗室女不過是夜下曇花,承受不得驕陽風雨,也只有你,凌骨傲霜經得住這歲月磨礪……」天元大皇后楊麗華神情肅然,眸子裏卻飛閃過一抹內疚。

「公主,皇太后對公主和親突厥大可汗甚感寬慰,特賜此骨佩以示嘉許。皇太後言,此骨佩伴在皇太後身邊多年是皇太后故鄉之物,如今賜予公主,想來公主不會委曲了它。」代濃神態謙恭,雙手奉上那森白的狼頭刀型骨佩,無人察覺之際一絲不安滑過她的臉。

「公主姐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宇文容,宇文嬌紅腫著雙眼,淚眼裏儘是不舍和擔憂。

「公主,縱使公主對我有千般誤會萬般痛恨,可姿兒是無辜的,她可是你骨肉至親的親妹妹呀,昨夜你父王又是一夜輾轉難眠,今起咳嗽又重了許多,公主一向孝順,只求公主能看在你父王的面上,這一路上能夠善待姿兒……」辰夫人淚眼婆娑,一副慈母的心碎模樣。

「公主風華絕代,沐安等人自愧不如,只是公主這一去,上元節的詩會,還有我生辰的騫馬上便會冷清許多,咳,可惜,自此後不能再一睹公主的風采了……」沐安郡主語出遺憾,卻同身邊的眾貴女一般,眉眼裏是遮掩不住的僥倖竊笑,她們終不必再擔驚受怕被賜封為和親公主遠嫁塞外了。

……

鳳輦穩穩前行,耳邊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步伐沉重有力,馬蹄「踏踏」中極有節奏。

天元大皇后,你太高看我了!千金公主壓下心中的疼痛,穩了氣息定了心神。

緩緩抬起頭,一張美艷照人的容顏泛了些許的蒼白,細長柳眉垂垂難化眉宇間一抹哀傷,汪若明泉的一對兒杏眼蒙了水霧,雪肌明額間更有冷汗涔涔。

雖只有十九的芳齡她已然感受着世態的涼薄和身不由己,不由己的被北周宣帝賜封為「千金公主」,和親塞外下嫁突厥大可汗佗缽。

自送親使團同前來相迎的閹邏王子所率迎親隊伍匯合后,向於都斤山脈突厥王庭的方向行進,而鳳輦中的千金公主,心緒越發的紛亂。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人,茫然不知所從的未來,曾經對未來夫君勾畫的種種隨着北周皇帝一道「恩旨」悉數化為了泡影。

為什麼獨獨會是她?

整個京師長安,多少的艷羨傾慕目光,多少的揣度推測,趙王府這位風華無雙的皇族嫡出的郡主終將會花落誰家?

一道和親的聖旨,曾經的艷羨和揣度頃刻間煙消雲散,紛紜而至的同情嘆惋聲中更有那隱在暗處一張張叵測的面容。

漠河,北周防禦突厥而設置的邊境重鎮,此時卻是大開商貿互市,一片熱鬧熙攘的景象。

互市主道左側「醉滿堂」酒樓的三樓雅間,一冠玉束髮的年青人臨窗而坐,坐姿慵懶閑適,品一口樽中物,把酒臨風的好不愜意,酒樽后,一張月華冰清的顏似不染世俗塵埃,可那上揚的墨眉,如矩的目光泄了眼底里深藏着的深沉凌厲。

視線處,是互市上各色的商隊,除了北周商賈、隱了真實身份的南朝陳和北齊殘餘勢力的採買商隊,更多的來自突厥、西域小宛、戎盧……

「八十二、八十三……八十九,」年青人默念著,落在又一支入市的突厥商隊上的漆黑晶亮的眸子寒光閃閃,「分而散之,裝扮成商販,還用戰馬來駝貨,你們是事出倉促還是太過囂張?」

互市突然騷動起來,興奮的嘈雜聲傳播開來:「快,快看,『韶花閣』的女樂們出來了!」

一隊妙齡女子正蓮步輕移出了高門琉璃瓦的「韶花閣」,女子各個姿容嬌美,薄緞輕紗衣訣飄飄。

「韶花閣」,當得起一個「閣」字,該是文雅之地,只是這韶花閣卻是流金淌銀的風流場所:韶花閣,官辦樂坊,也稱教坊。

隊伍中一個著嫩黃彩羅裙的女樂悄然抬眸,眉宇黯然的她望一眼聚攏而來品頭論足的各色垂涎看客,低了眼帘掩去眸子裏的難堪和惶惶,默默的跟隊去往那幾頂早已候着的青簾車轎。

紛雜的議論聲中沾了酸又含了幾分輕薄不屑:「喲,這一個個水靈靈的姑娘家,長得可真好看……」

「嗤,再好看也是供人享樂的女樂,可惜了!」

「可不是,都是犯官的女眷,被沒了官投入樂坊能保住條性命就不錯了,瞧瞧這一個賽一個的,那粉嫩嫩的小臉兒,那雪白的脖頸子……那身段兒,嘖嘖……」

垂涎輕浮的品評引得看客們越發來勁了:「你就別流哈喇子了,這些女樂,有錢也難一親芳澤啊,聽說這一批是新發配來沒入樂坊的,這剛調教好要送去郡守府給郡守和幾位大人起舞助興吶,郡守壽辰,少不得要美人在懷醉倒溫柔鄉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老弟就在郡守府當差消息能假的了嘛!前兩天咱北周的和親公主不是經漠河入塞了嗎,現在兩邦交好,仗也不打了,又開了互市,官爺們自然也有閑情享……」

「啊……」

「馬,馬驚了……」

驚叫聲中,幾匹馱貨的馬失了控,蹽翻了身前的人衝出人群,也衝散了正要登車轎的女樂們。

「啊……」著嫩黃彩羅裙的女樂躲閃不及被馬身掃到,玲瓏有致的身子跌向地面之際卻被一隻粗壯有力的大手給撈入懷,驚魂未定的她還沒看明白,一隻粗糙如糲石的手已捏住她粉嫩的臉頰。

「嗯,不錯,很不錯!」

帶着異域腔兒的沙啞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濃重口臭氣險些將她熏吐了。

而這隻粗糲的大手更毫不憐惜的捏住她雙頰左轉右擺,像是在檢視着到手的獵物好壞一般,捏搓得她臉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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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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