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傷害與守護

第276章 傷害與守護

第271章傷害與守護

讓人鬆了口氣的是,景嵐成功地把蠻橫的怪物威懾住了。

怪物的猶豫有它的理由。自從成為「森林一霸」以來,只要它一哼,再沒別的生物敢吱聲——悉數都被它紮成了怪樹的盤中餐。就算偶爾遇到全副武裝的人類,在看到它真面目的時候也沒幾個能站得住。面前這個人類再躲過它的伏擊之後,接連帶給它各種驚喜,現在反倒想威脅它了。怪物本來也不是「怪物」,不嗜殺也不茹毛飲血,只是為了吃點樹葉子就已經耗盡心思了。談條件什麼的根本不在怪物的考慮範圍之內,只是放棄另一個根本不能吃的人類而已,能換來滿足自己的食物本就賺到了。即便是兩個人類之後再聯手對抗它也沒關係,這裏可是它生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家鄉」,誰都不可能在這裏戰勝它。

「哼。」怪物在短暫的思考過後收回了白絲。景嵐見狀也是暗自慶幸,還好這怪物是介於「狡猾」和「愚笨」之間的那一類,換做與人類來談判,肯定不會這樣輕鬆。

頭腦簡單的怪物能一根筋地理解景嵐所講的話,這個結果讓景嵐稍稍安下心來。

就在景嵐查看艾爾情況的時候,怪物也沒閑着,緊盯着那幾隻瓶子。它知道那裏面是「它的」樹,而且以它的觀察,裏面的東西的確有在變大變多。

真的可以長出新的樹來嗎,怪物不禁有些期待起來。

景嵐仔細去看艾爾的狀況時才感到有些吃驚。艾爾應該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被卷進白絲里去的,但被帶來的東西顯然不只有艾爾——一大堆灌木的斷枝也被帶了過來,應該就是這些東西讓艾爾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滿是小口子。

艾爾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動都不敢動一下,就那樣僵硬地躺在一堆枝葉裏面。傷口小雖小,但被汗液和來歷不明的液體沾染后稍一刺激就鑽心地痛,這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景嵐愣了一秒鐘才小心地撥開艾爾身上的東西,輕手輕腳地檢查過後發現除了屁大點兒的皮外傷嘛事兒沒有,不由得失笑。

「你幹嘛笑……真的很痛啊!」艾爾講話還帶着哭腔,「有小木刺都扎進肉里了,幫幫我嘛!」

「艾爾殿下,您也太嬌貴了。」景嵐假裝翻著背包,把09里存着的一些藥品拿了出來。

「有人怕黑恐高,我就不能怕痛嗎?」艾爾吸了吸鼻子,平舉著雙手讓傷口不被其他東西摩擦到。

景嵐托著艾爾的手,用酒精一點點消毒。這感覺也很酸爽,嚇得艾爾連忙把手抽了回去:「好疼!這是什麼東西!」

景嵐強硬地把艾爾的手又拽了回來,並牢牢鉗住不給他再縮回的機會:「酒,消毒用,請您忍耐。」

艾爾的眼淚嘩啦就下來了。

好容易處理完艾爾手上、腳踝、還有脖子和臉上的傷口,艾爾的鼻頭和眼眶都腫了。景嵐把用於促進恢復的調配溶液在艾爾的傷患處塗抹了一遍,以加快艾爾傷口的癒合速度。可能是因為相較溫和,或者艾爾已經疼到麻木,這個過程里他就很安靜老實了。

「景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丟人?」艾爾講話都帶着鼻音。

景嵐專註地用棉棒塗着艾爾的腳脖子:「您想聽實話嗎?」

艾爾癟著嘴:「我也不想啊,但這就好像是生理反應,擦破皮了會流血,眼淚也會不受控制地流……」

「您已經是男子漢了,我想您應該學着忍耐。今天只是一點小傷,往後要是斷胳膊缺腿了呢?」景嵐把艾爾上過葯的腿的褲管放下,又牽起艾爾的手。

艾爾聽着景嵐的話直皺眉:「且不說路上有沒有這麼危險,如果真的受了那麼嚴重,豈不是連路都走不成了?」

「所以那時您會放棄嗎?」景嵐抬眼看向艾爾。

艾爾盯着自己正在被吐葯的手:「我不知道那個時候還能不能堅持的下去……」

這個話題可能對於一個死人都很少見的城邦來說有些過於駭人聽聞,景嵐猜想艾爾這輩子或許都沒見過受傷那麼嚴重的人,更別提帶入自己了。

「我會盡全力保護您的,但也請您做好心理和身體上的準備。」景嵐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上藥上,「或者您實在厭惡傷痛,就請在平日裏加強對自己的鍛煉,好在危機時靠自己也能有方法應對。」

艾爾聽完景嵐的忠告后就一直沉默,直到景嵐的手伸到他的下顎檢查他的脖頸:「……景嵐,為什麼你總能想到這麼深刻的事情?」

「這很深刻嗎?」景嵐把艾爾的頭歪向一邊,順手拍掉藏在衣領褶子裏的碎葉片,「我覺得這應該是一種自覺。」

正常生活的人會有這種自覺嗎?艾爾本來想問,但終於還是沒說出口,安靜地等景嵐上完葯后幫他整理好衣服,這才在景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經歷了一回被拖在車尾亂飆的感覺,艾爾本來也不太舒服,在看到那堆和泥土混合的屍骨后還是沒忍住,跪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景嵐嘆了口氣,在一旁調配了葡萄糖和淡鹽水,等著艾爾吐完給他稍微補充一下。

五分鐘后,艾爾臉色蒼白地喘著氣,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漱過口后他稍微回過神,在看向自己身下的土地時,眼睛裏出現了幾絲恐懼和厭惡。

「艾爾殿下,您要知道,無數的昆蟲動物,甚至連人死後也會歸土。」景嵐生怕艾爾因噎廢食。

艾爾好像沒有聽到景嵐的話,只是用有些失神的雙眼盯了他半晌才開口:「你為什麼,好像很熟悉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指的是人的殘骸嗎?景嵐也看了一眼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無意識地扯了下嘴角:「熟悉倒也算不上,只是,見過,而已。」

好像確定了什麼似的,艾爾的目光躲閃了一下:「你傷害過人,對吧?」

「您不必這麼委婉。我只是有些驚訝,您現在才知道嗎?」那之前還說讓景嵐不要傷人什麼的,在開玩笑嗎?景嵐也不知道為什麼變得突然幼稚,因為心中的堵塞感而尖酸了起來。

好像沒有聽出景嵐話中的諷刺,艾爾重新把目光投在了景嵐的臉上:「景嵐……你是『戰士』嗎?」

這不禁讓他想起蔡大將軍的話,景嵐的手不由得握起了拳頭:「……是又如何?」

景嵐不知道艾爾想要說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艾爾問起這個話題的意義何在。倒是斯林特拉的戰士們,他們不被允許奪取他人生命的話,景嵐真不知道他們上戰場了以後要幹嘛,敲著戰鼓跟對面玩擊鼓傳花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艾爾居然真的將景嵐腦內所想的問題講了出來:

「斯林特拉的戰士,或者說在他們成為戰士的那一刻,就要拋棄對生之神的信仰。我曾經見過一次他們的儀式,佩劍開鋒,在掌心劃出一道傷痕,再將血灑在地上……最後,朝着死之神壇的方向,獻上一拜。」

艾爾的聲音很輕,景嵐聽得有一時恍惚,猛地轉頭看過去,發現艾爾的表情里竟然帶着笑意,但難掩的還是那份傷感。景嵐知道,艾爾實在笑給景嵐看。

「我看得出來,那種痛……而在他們成為戰士的那一刻,他們的眼神就變了。」

景嵐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在當初被折磨到精神衰弱的極限,在拆開那副不屬於人類的軀體捏住那顆紅色的心臟的時候,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內有什麼東西變了。

……哈哈,當時自己的眼神一定有點詭異吧,不然赫布也不會那樣激動地衝過來把自己按到牆上。

在景嵐陷入記憶之中時,他感受到有人試圖想要碰他的手。他下意識躲閃,竟然沒有躲掉。抑制住想要揮開的念頭,景嵐看向那個握住他的手的人。

是艾爾,頂着紅腫眼睛還在吸鼻子的小鬼,明明前一刻還在忌諱景嵐如同厭惡腳下這塊被血肉浸染的土地,現在卻緊緊地抓着他的手。

「所以,景嵐,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騎士,而不是戰士。」

「如何,讓我變成為您所用的利劍?」景嵐自嘲道。

艾爾沒有絲毫退縮,他認真而努力地向景嵐解釋道:「我的騎士跟隨我的信仰,生之神的信仰。我不希望你殺戮,我希望你能『守護』。」

景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本來想再打着馬虎眼把這次的邀請也一筆帶過,卻是說不出口:「……我配不上你的守護之名,對我來說,除掉所有威脅就是我的守護。」

「我會教你另一種方法,或者說,我們一起找尋更好的方法,好嗎?」艾爾把景嵐的手拉到自己身前,這個舉動讓景嵐不得不跪着俯身,艾爾的臉就這樣清晰地填滿了景嵐的所有視線,「傷害和被傷害,都太累了啊。」

這句如嘆息般的話語戳進了景嵐的心,好像許久以來支撐的柱子上被人鑽了個小孔,讓胸口有些瘙癢起來。

「你的手不會再髒了,我會把所有東西都接受的。」艾爾輕輕握著景嵐的雙手,微彎的眸子裏漾著難以抗拒的溫情,「你忘了你說的嗎,我是你的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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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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