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空中的船

清，乾隆46年仲夏，在紫禁城的御書房裏，滿屋紅燭閃爍。

乾隆端坐在書案前，正手提懸毫批閱案上的摺子。旁邊侍立的太監李玉大氣也不敢出。

乾隆放下懸毫，打了個哈氣，李玉上前輕聲道:「萬歲爺，天不早了，您該歇著了」。

乾隆站起身說:「是該歇著了」。

李玉又躬身道:「萬歲爺，淑妃娘娘還在恭迎聖駕呢，」

乾隆大踏步的邊走邊說:「那好，就去淑妃那吧」。

他忽然駐足，側耳傾聽，問「李玉，誰在宮中弄簫？」

李玉也用神細聽「萬歲爺，這簫聲不像是宮中傳來的，奴才怎麼聽着到是天上傳來的」。

乾隆滿心困惑的大步走出御書房，卻見殿外正值的御林軍和許多的太監宮女，正亂作成一團，對着天上嗡嗡私語:「鬼船來了…

一隊身強體健，身手不凡的御林軍風也似的奔過來，把乾隆圍在中間。

乾隆抬頭望去，卻見滿天繁星的夜空中，正緩緩的漂浮着一條船，船上載着一輪明亮的圓月，船頭各有兩位髮絲高挽，衣裙飄飄的仙女，正執篙划行。圓月中一女子正低唇吹着一管長簫，簫聲嗚嗚咽咽，悲傷哀怨，讓人有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悲傷之感。

御前侍衛道:「萬歲爺，那月亮上象是有字」。

這時李玉慌慌張張的跑來，把一支千里眼捧給乾隆，乾隆對着船上的那輪圓月，卻見月光里現出八個黑乎乎的大字「尉氏蒙冤，天怒人怨」。

乾隆怒道:「裝神弄鬼，擾亂視聽，御前侍衛，把它給我射下來！」

眾御前侍衛早已搭弓上箭，箭如急雨，奔著空中漂浮的船體而去。只是利箭如石沉大海，眾人驚慌之餘，都面面相覷。

船緩緩的向著北方漂浮而去，哀怨悲涼的簫聲也漸漸的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乾隆到背着兩手，對着夜空雙眉緊蹙，對李玉道:「著五城兵馬司，追着那船，看看到底在那裏着落」。

李玉躬身道:「喳，」慌慌張張的奔出了紫禁城。

乾隆揮一揮手:「都散了吧，此船乃為包藏禍心的人企圖擾亂視聽，凡敢言鬼神怪異者，決不輕饒」。

乾隆又問一宮女:「太后她老人家安歇了嗎？「

宮女慌忙跪下:「萬歲爺，剛才太后正和幾位娘娘說話，看到天上的鬼…不…那個船…就讓奴婢招御前侍衛前來護駕，想必太后她老人家，正記掛着萬歲爺呢」。

乾隆「嗯」了一聲，帶領眾人快速的趕奔慈寧宮。

慈寧宮中，燈火亮如白晝，眾人見乾隆都齊齊跪下。乾隆對滿面擔憂的太后笑呵呵的道:「孩兒讓皇額娘擔心了」。

太后看着乾隆點點頭:「皇兒平安就好，這船是…？」

乾隆哈哈一笑:「皇額娘，趕天讓和珅給做個比這大的月亮也放天上去，讓孩兒陪額娘賞月，豈不多了一份樂趣」。

太后愣了半響，乾隆扶太后回榻上坐下，接過宮女遞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皇額娘不記的了，前年中秋節賞月，和珅敬獻的蓮花燈」。

太后猛然醒悟，哈哈笑着道:「想起來了，我還真以為是那個什麼呢，皇兒真是一語點破哀家的困惑了」。

她又心中憂慮道:「皇上，此事看來別有用意啊」。

乾隆又抿了一口茶，太后趕緊把茶碗奪下來:「快給皇上換杯溫茶來」。

又愛惜的道:「夜裏不準喝茶，尤其是涼茶，下回千萬記住」。

李玉慌忙跪下:「皇太后，奴才該死」。

乾隆笑道:「皇額娘的吩咐，孩兒記下了，這不怪李玉，在來慈寧宮的路上，孩兒覺得口渴，特意吩咐李玉的，下次留意就是了，皇額娘寬心」。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你說這船是何目的」。

乾隆道:「浙江慶元縣上報了尉家私通前明餘孽，家中收養了明朝朱元璋子孫，證據確鑿，報刑部審查，孩兒正准奏禍滅九族，秋後處斬，這船是為尉氏鳴冤的」。

太后沉思的道:「這樣鳴冤真是自古未聞，即使有冤屈，應去官府鳴冤，這才是正道，搞出這奇奇怪怪，一驚一咋的舉動，致朝廷律令法度何在，皇兒也不可視若無睹」。

她又道:「或許真有冤屈，挺而走險，皇兒當要慎查才好」。

乾隆笑道:「皇額娘的吩咐，孩兒記下了，明日讓紀曉嵐於和珅徹查這兩件事就是了，皇額娘還是寬心為好，皇額娘該休息了」。

太後點頭，乾隆離開慈寧宮又回到御書房，拿過李玉捧過的浙江慶元縣的奏摺，默默的看起來。

凌晨，在太和殿，乾隆端坐在龍椅上，各部大臣跪拜三呼萬歲。乾隆精神飽滿，大聲說:「各位臣工都起來吧！」

他看了看下面的所有大臣問道:「各位臣工，你們昨晚睡的好嗎？」

眾大臣都相互的看看，又齊聲道:「臣等托萬歲洪福，昨晚睡的又香又甜」。

乾隆瞥了一眼站在前面的紀曉嵐:「紀曉嵐，你怎麼哈氣連天，無精打彩的，是不是昨夜沒睡覺啊」？

站在一邊的和珅看了看睡眼朦朧的紀曉嵐，滿臉堆笑的道:「萬歲爺，紀大學士昨晚兒肯定又在披星戴月，奮筆疾書他那個什麼，什麼草堂，什麼記，說不定那位狐娘子，深夜來訪，秉燭夜談，不知時光流逝」。

和珅又走到紀曉嵐面前，滿臉開花笑盈盈的道:「真是紅袖添香夜讀書啊！我怎麼就沒這麼好的福氣呢？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說罷，他抬起兩手，又捏成蓮花指，邁著小碎步，扭扭捏捏的在朝堂上轉了一圈，學着女子的聲音，深情款款的道:「紀郎啊！」

他輕輕轉到紀曉嵐眼前，臉對着臉，雙眼對着紀曉嵐連連眨動，學着女子的聲音唱道:

我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獨

夜深人靜時

可有人聽見我在哭

燈火闌珊處

可有人看見我跳舞

我是一隻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獨

滾滾紅塵里

誰又種下了愛的蠱

茫茫人海中

誰又喝下了愛的毒

我愛你時你正一貧如洗

寒窗苦讀

離開你時

你正金榜提名洞房花燭

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

海誓山盟都化作虛無

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

只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

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

天長地久都化作虛無

……鏘鏘鏘…鏘鏘鏘，紀郎啊…

紀曉嵐歪著頭看了看他，一言不發，又低頭打了個哈氣。

和珅討了個沒趣，站回一旁。

乾隆板着臉說:「各位臣工，昨晚可欣賞到明月，可聽到簫音啊」？

眾人在下面竊竊私語，九門提都出班道:「臣奉旨追那船，出城不遠，就自己燃盡，化為飛灰，沒留一點痕迹，萬歲，昨夜簫聲一起，至使京城百姓驚慌失措，臣正全力查處」。

吏部侍郎道:「萬歲，京師乃為天子腳下，中樞之地，不容得心懷不軌者妖言惑眾，當要嚴厲查處，以正綱紀」。

乾隆瞟了一眼搭拉着眼皮的紀曉嵐:「紀曉嵐，是不是昨夜你也嚇的沒了神了？睡醒了沒有」？

紀曉嵐猛的一激靈，躬身道:「啟秉皇上，臣本來昏昏欲睡，剛才皇上一聲龍吟把臣就驚醒了，昨晚要說嚇著，臣到沒那麼膽小，臣昨晚上確實有失常態」。

和珅笑嘻嘻的道:「我說什麼來着」。

乾隆問:「怎麼就失常態了呢」？

紀曉嵐道:「臣不敢說」。

和珅咧了咧嘴:「還有你鐵齒銅牙不敢說的，真是奇了怪了」。

乾隆放下手中的茶盞:「說吧」。

紀曉嵐扭扭捏捏的說:「那萬歲爺都下旨了，臣尊旨，各位同僚，我可說了」。

眾大臣都眾口同聲的道:「說，說，說啊」。

和珅一臉笑模樣，指著紀曉嵐:「還不好意思」。

紀曉嵐輕咳了一聲:「昨晚臣正披星戴月，奮筆疾書，正想寫一位狐娘子，卻覺得腹中飢餓，本想到廚房找點吃的，走到院裏，卻聽到一縷縷的簫音，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一陣陣睏乏，也來不及登榻，就地躺在石榴樹下，不覺就見周公去了，恍惚間來到了和大人的府上」。

眾人一陣大嘩，和珅一愣，撅著嘴道:「你深更半夜跑我府上幹嗎？你知不知道這叫私闖民宅，--不這叫私闖和府」。

乾隆道:「你跑和珅府上幹什麼去了」？

和珅對着紀曉嵐沒好氣的說:「萬歲讓你說，跑我府上幹什麼去了？」

紀曉嵐走到和珅旁邊:「我也不知怎麼就到了和大人的府上去了」。

和珅笑嘻嘻的道:「我--知--道，紀先生不是餓了嗎，肯定想到我府上討口飯吃，是不是啊」。

眾人一陣鬨笑。

紀曉嵐一臉委屈:「和大人啊，各位同僚，紀某心裏委屈啊，委屈的很啊」。

和珅拍拍紀曉嵐的肩頭，臉上滿是愛憐的神情:「紀大人不必這樣，有委屈只管道來，有萬歲爺在，一定給你作主，還有和某也會鼎力相助」。

紀曉嵐抹了一把臉:「哽咽著說:」和大人，有您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和珅又拍了拍紀曉嵐的肩頭，關切的輕聲細語的說:「紀大人，有什麼委屈說出來聽聽，別悶在心裏」。

紀曉嵐偷眼看看乾隆，乾隆正端杯喝茶。

紀曉嵐說:「和大人，不瞞各位，杜小月讓我吃了半年多的素了，她老是苦口婆心的對我說:先生，你要減肥，吃的白白胖胖的，老百姓一看你就是個貪官，胖了不好，你沒見和大人胖的那樣，走起路來，就象滾一樣」。

和珅張了張嘴，把臉轉過去，背對着紀曉嵐。

紀曉嵐跑到和珅面前說:「哎呦，和大人啊，你不知道，我這半年過的，夢裏就想吃肉，夢裏嚼著嚼著，把自己的嘴唇都咬了，和大人，你說我這是過的什麼日子，我對小月說:姑奶奶，你就讓我喝一點你們吃肉剩下的湯也行，和大人，你猜小月怎麼說，男人胖了不好，就不讓我吃肉喝湯，就不能讓我變的象和大人一樣滾滾圓圓的」。

和珅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語的道:「我這不是挺英武的嗎」。

他抬起頭氣呼呼的道:「紀曉嵐，萬歲讓你交待半夜到我府上幹嗎，你們家的事我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