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天空有一隻烏鴉飛過,我顫抖了一下。我不知道這麼一座熱鬧的城市在凌晨三四點鐘也會這樣的凄涼,我想,烏鴉從頭頂的飛過的幾率並不高,但這不高的幾率被我遇上了,還是在這樣一個毫無人氣的時段,我頓時覺得有些傷感。不是有那麼個說法么,烏鴉總代表的不會是好東西。我不禁有些擔心,前面會不會有什麼災難等着我。我安慰了一下自己,烏鴉只是個傳說而已,只是個傳說。

麥子說:「這個世界其實就是個傳說。」

我不禁又抖索了一下,真冷啊,沒想到炎夏的凌晨也會感到寒冷的。

為了製造點聲音,我用力的將垃圾桶旁不遠的拉罐踢得離垃圾桶更遠了。我覺得很有成就感,畢竟這樣的事情,在這樣的時間,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做了。

和麥子他們約定的地點就在眼前,我突然有些膽怯。人不都這樣么,在即將來臨的事情前總是感到膽怯,有那麼點逃避的心理。從這一點來說,我還是個正常人。我做了個深呼吸,看着周圍緊閉着的店鋪的卷閘門,還有一些夜下狂歡后留下的垃圾四處不甘落後的飄飛。我想,我必須往前走,只有前面才有路。

這是個很抽象的說法,其實後面也是大馬路,不然我沒法走到這裏,但是我身後的大馬路已經屬於過去,就好像房間里的那盆仙人球也成了過去一樣,我必須往前走了。我不知道爸媽會不會原諒我,但至少現在,我必須自己原諒自己的選擇。

看來麥子和蟲蟲還沒有來,附帶說明一下,麥子和蟲蟲是我高中時代的摯友,我把他們當哥們,但他們總是覺得我是個累贅。就好比這次離家出走,他們也覺得我是個累贅,但是在我威逼利誘的堅持下,他們很不友好的屈服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他們不屈服,他們就沒法實行他們的計劃。

離家出走是個過時了的詞,但對於我們這種從未乾過這種事情的人來說,離家出走還算是個很時髦的詞,至少帶了那麼點夢幻的刺激,有種青春叛逆的味道。

我坐在凄涼無比的公園的噴水池上,噴水池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噴水了,成了蓄水池,不過這麼髒的水也只有那些充滿著熱情的小屁孩兒覺得好玩,時常站在不深的水裏打水仗,然後被各自的爸媽狠狠的又罵又打的。所以,白天的時候,這裏其實很熱鬧。但在這個天灰濛濛的,想睜開眼又睜不開的時間段里,是無比凄涼的。我為此還同情了一下這噴水池,畢竟它一定時時刻刻都在哀悼自己沒有發揮自己的用途。

我的頭被狠狠的敲了一下的時候,我正在與周公釣第三條魚,並且覺得魚快被釣上來的時候,被什麼東西狠狠的一敲,我眼睜睜的看着那魚歡快的落入了原來的世界,我感到很惋惜,也很氣憤,本來周公還很熱情的對我說要請我吃鹹魚大餐來着。

拍我的人是麥子,那人是行為快過語言的人,能用手解決的事情,絕對不想用嘴解決,他覺得大多時候拳頭比嘴巴有用。我曾經無數次的教育過他,現在是倡導和平世界的時候,能夠用語言解決的事情,千萬不能實行暴力。但被他數次用武力敲腦袋后,我也屈服了,果然這是個強者的世界,弱者註定被壓迫。

我說:「麥子,你背的黑壓壓的是什麼玩意兒,塊頭兒那麼大?」

麥子用鄙視我無知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拳頭已經再次舉起。我做了個縮頭的動作。

蟲蟲說:「是他那寶貝結他啦,他覺得帶着結他遠行,才比較像流浪。」

我很疑惑:「為什麼要去流浪?」

麥子很給力的敲了我一下。

蟲蟲本想阻止,但已來不及:「我靠,別敲了,她已經夠傻了,你還敲。」

我白了蟲蟲一眼:「你才夠傻的呢,你全家都夠傻!」

蟲蟲背了個超大級旅行包,是我背的兩倍,我吞了口唾沫:「我是不是家當太少了?」

蟲蟲沖着我放了一個迷人的微笑:「夠了夠了,這裏面是我和麥子兩人的。」

我表示明白,我本來還在想着麥子一把結他怎麼能度日。

我從父母那裏順了一千元,並且很慎重的給父母寫了張欠條,表示等我衣錦還鄉的時候再還給他們,我想我親愛的父母並不希望我出門在外被餓死或者凍死,所以我並不內疚我的行為。加上過年那會兒積攢下來的,我一共有一千六百元的財富,這是我的資本,我可以用來創業,也許可以賺大錢。

我問:「你們都帶了多少人民幣啊?」

蟲蟲有些得意:「這年頭誰還隨身攜帶人民幣啊,我帶了張卡,不過也就三千塊錢,還是從我姐那裏敲詐來的,好不容易讓我姐別跟爸媽說。」

我表示受教,我果然落伍了,這年頭信用至上,信用卡滿大街都是,隨處都掛着銀聯的標誌,我為我沒能跟上時代的步伐表示羞愧。不用說,麥子也是一張卡隨身帶着,真是牛逼啊。想像那場景,從兜里掏出張卡來遞給收銀小姐,表示不把那麼點錢放在眼裏,然後換來收銀小姐甜美的笑,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很享受的。

我再問:「接下來,咱去哪裏?」

對於離家出走這種事情,我真沒經驗,雖然蟲蟲和麥子也沒有經驗,但我想,既然他們已經有了計劃,自然也早有所準備,自然比我有經驗。

麥子終於被惹毛了,不過對象是我,自然沒法真用拳頭解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體現他夠哥們。

麥子發怒:「死丫頭,跟着就行!」

然後不知道從哪裏變出的一塊麵包,狠狠的塞住了我的嘴。我對他這樣的行為感到很滿意,說實在的,我真的覺得餓了。

麥子和蟲蟲把帶到了汽車客運站,這裏還算有點人氣,天色也漸漸亮起來,不至於那麼的凄涼,人開始蘇醒,星星被太陽的光輝隱沒,月亮也很羞澀的若隱若現。我感到萬分的疲憊,為了準備半夜裏離家出走,我的精神高度緊張,並且不敢入睡,深怕不小心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我為了寫那封給父母的離別信,也耗費了不少心力,天知道為了湊那幾百字,死了我多少腦細胞,寫高考作文也沒這麼費心。為了能夠深情並茂,又不至於讓父母擔心,表示自己離開的決心,以及各種注意事項,還要時不時的來一句感謝父母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什麼的,我感到我的作文在這麼個時刻得到了一種升華。

烏鴉告訴我,遇到了我,算你倒霉。

我被一隻匍匐在路邊的流浪狗絆了一跤,為此差點斷送我的前程,在那一跤之後,我聽到了刺耳的剎車聲,那時候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膝蓋傳來的疼痛外,我感知不到任何東西。直到我感覺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我的臉頰后,我的雙眼才終於聚焦,然後我看到麥子皺着眉頭深刻的臉,然後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得很凄涼也很委屈。那個肇事司機罵了幾句聽不懂的土話之後,開車走了。而那隻流浪狗,依然匍匐在路邊毫無動靜,看了此情此景,我更覺得委屈了。

麥子很痛苦的說:「你果然是個麻煩。」

我之所以覺得他感到很痛苦,主要是因為我此刻內心除了痛苦再沒別的感受了,然後連帶的我覺得我周圍的人都很痛苦。獨痛痛不如眾痛痛,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蟲蟲從他那隻超級大包里掏了老半天,終於掏出了一包棉簽,一瓶藥酒,一盒創口貼。為此我的痛苦被我的驚訝替代。

我滿含熱淚很崇拜的看着蟲蟲:「你是我的大神。」

蟲蟲抖了一下,動作停滯了一下,那一秒,他的表情看着很痛苦的樣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因為他瞬間恢復了平靜。

處理好一切,我看了看罪魁禍首,那隻給我帶來悲慘的流浪狗。我沒看到它,主要是它身上的顏色和地板的顏色差不多,加上我精神極度疲勞,這真的不是我的錯,都是烏鴉的錯,對,是烏鴉的錯,我安慰自己。

在我們決定離開的時候,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條流浪狗,它依舊一動不動的匍匐在那裏。

為此,我的腳不聽使喚的移到了狗的身邊。

蟲蟲和麥子停下來同時古怪的看着我。

蟲蟲說:「你不會想報復它吧。」

我說:「我說,它是不是死了啊。」

蟲蟲抖了一下,麥子的拳頭握緊了。

我繼續說:「要不要把它送到醫院。」

蟲蟲說:「要不要我把你送到醫院。」

我很糾結的看着蟲蟲和麥子,我覺得我的傷口不至於大到需要去醫院,但我總覺得這條狗很需要醫院。

然後,蟲蟲和麥子把我架走了。

在車上的時候,我一直還在糾結著那隻狗到底是和周公聊得太愉快了,還是因為真被凄涼的夜給凍死了。我把我的糾結說給了蟲蟲和麥子聽,蟲蟲問:「為什麼你不認為它可能是被餓死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被餓死了啊。早知道我應該把我手上半塊麵包片留給它。」

麥子坐在我們的後面,我感到我的頭被狠狠的敲了一下。

我不想糾結了,那隻狗終究和我有緣無份,我為它可憐的遭遇默哀了五秒鐘,然後開始看窗外的風景。

路旁的樹迅速的逃離我的視線,好像我的視線會殲滅它們。房子高高低低,突然發現這個城市的房子都這樣,很高很高的大廈旁邊會跳出平房,很落魄的居民區旁邊有可能是很繁華的夜總會,這讓我很不能理解。

麥子說:「這叫做藝術。」

蟲蟲說:「這就叫貧富差距。」

我說:「你們都是天才。」

然後我的頭被敲了一下,蟲蟲低聲笑了出來。

看着車子毫無留戀的往前走,我感到有些不安,我感到我的一顆心開始離開原來的位置,有些不安定起來。我甚至開始懷念我住了十幾年的小卧室,開始有些想念媽媽的菜,爸爸嚴厲的眼神。然後,我發現我的臉濕了。

我問蟲蟲:「我的臉怎麼濕了。」

蟲蟲看了我數秒:「笨蛋,你哭了啊。」

我問:「我為什麼會哭呢。我其實一點都不難過啊。」

蟲蟲突然伸出一隻手臂來將我摟住了,我靠在蟲蟲的肩上,覺得有些安心了。我突然能理解詩人嘴裏的漂泊了,但還不能完全理解,但總有那麼些感覺,我為此感到高興,也許有一天我也能成為詩人,我想那時候爸爸媽媽一定會高興。

這一次,我們就這樣出發了。過去擺在回憶里,現在正在前行,而未來呢,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七人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七人行
上一章下一章

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